【逐夏】(完)

  付青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夸父,用自己的一生去追逐一个永远靠不近、
也得不到的东西。
              ────题记
  付老爷子的面前站著他的秘书李铭。宽敞的庭园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付老爷
子闭著眼睛听著他的报告,手指若有所思地敲著桌面。
  「……这个月集团利润增加了0。6%,同比增长2%。」
  0。6和2看起来好像是个很小的数字,但是在放在付家的集团中,以那麽
大的基数为基础,这两个数字便意味著上千万、上亿的人民币。但是这两个数字
的意义远远不止如此,它们促使付老爷子下了一个决定。
  付老爷子出生於民国初期,年轻的时候倒卖过军火,和当时的军阀关系都不
错,以此开创了付家基业。文革的时候,因为出身的问题,他带著财产和家眷跑
到美国重新创业,竟然也做得游刃有余,事业蒸蒸日上。改革开放後,政府鼓励
海外侨胞回来投资,他又带著自己的资产回到了国内,一手创办了如今赫赫有名
的「维汉集团」,整个集团涉足电子、零售、IT、饮食等各个方面,俨然是各
个行业的龙头老大。如今付老爷子已经年过70,家族的事业也传到了他的孙子
付青航手中。留学美国和德国的付青航继承了他经商的才能,将他一手打造的维
汉继续扩大。按理说,付老爷子只要享清福便可以了,但毕竟忙碌了一辈子,轻
易无法从商圈中脱身,所以还挂名维汉集团的名誉主席,依旧参加董事会会议。
一个月之前,他在董事会上提议在东南亚建设娱乐休闲中心,得到大部分董事的
赞同。可是他唯一的孙子,也就是维汉集团现任的董事长付青航却提出反对意见。
他认为,在现阶段东南亚的娱乐设施已经饱和,再建造已没有什麽利润,反而要
面临著高风险,於是和自己的爷爷对上了。董事会也因此分成了两派。付老爷子
是个顽固的人,不肯让步,最後还是付青航妥协,但因为他是个孝顺的孙子,不
愿惹爷爷生气。
  结果,事实证明付青航是正确的。娱乐中心完工开放後只收回了投资的40
%,大大拖了集团利润增长的後腿。不然以维汉以往的利润增长率,应当为4%
左右,而不是区区的0。6%。可是已经投资建造的娱乐中心也不能说拆就拆,
付老爷子便听从了风水先生的话,准备找个孙媳妇进来「冲喜」。
  按照风水先生的测算,能担当起重大责任的必须是八字中带「金」,现年2
1岁,生於夏天,姓舒的女孩。全中国那麽大,女孩这麽多,可是加了这麽苛刻
的条件後,符合要求的人便寥寥无几了。可是上天也被付老爷子的执著所感动,
竟然让他在茫茫人海找到了这样的女孩。
  21岁,生於夏天,姓舒、生辰八字中带「金」的女孩。
  她就是付青航未来的妻子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付青航正在自己的女朋友家。像他这种英俊潇洒、气质出
众又温文尔雅的男人怎麽可能会没有女朋友?但是反过来说,能成为这种钻石级
别男人女朋友的人也不是普通的人物。姚瑶恰好就是这麽一位,美丽大方,温柔
体贴、身据中国传统女子的所有美德,家世也相当,简直和付青航是天造地设的
一对。如果不是此时出了这麽一档子事,他就要给爷爷介绍她了。
  所以可以想象付青航有多麽地诧异,在秘书李铭解释清楚了之後,他少有地
面色苍白。
  「你没在开玩笑?为什麽我要和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人结婚?」
  李铭一幅工作时的口吻重新说道──他和付青航的年纪差不多,工作能力也
很强,不然也不能成为挑剔的付老爷子的秘书。
  「董事长已经决定了,希望总裁能理解。」
  因为祖孙俩都在集团,所以下面的人都统一称呼付老爷子为「董事长」,称
呼付青航为「总裁」。
  「你叫我怎麽了解?荒唐!」
  他当然不是责备自己的爷爷作出这种决定,他是孝子,不会批评自己的长辈,
他所怨恨的,是那个什麽风水先生怎麽会得出这麽一个不知所谓的结论。
  「董事长现在已经在女方的家里进行谈判,不日会为您准备婚礼。请总裁尽
快处理身边的事。」
  即将被「处理掉」的姚瑶直直地看著付青航,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如果
他的爷爷不肯改变初衷,他就会贯彻下去。
  但是付青航在离开前抱住了姚瑶,轻声对她说:「我爱你。放心,我会去说
服爷爷的。」
  同一时刻,付老爷子正和女方的父母进行交涉。舒氏夫妇在知道对方是谁之
後大吃一惊,待了解他来的目的後,先前的吃惊比起现在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您同意将令千金许配给我们少爷的话,我们每个月会付给您5万人民
币。当然,令千金在付家会受到少奶奶的待遇,我们老爷也会待她像自己的亲孙
女一样。在这一点上,你们可以放心。」
  事实上,付老爷子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合常理,然而在看到了那个符合
一切条件的女孩之後,立即认为她是自己的孙媳妇不二人选。
  先前调查得来的照片上,一个漂亮的女孩正笑得开怀不已。从外表上,和他
的孙子绝对是一对。
  「可是这有点……」
  舒氏夫妇对望了一眼,一脸难色。这种事在诧异过後仔细想想不啻於天上掉
下了一个大馅饼,他们家不过是普通的老百姓,是祖宗积德才生出一个符合人家
条件的女儿。只是再怎麽样欢喜要嫁人的也不是自己,他们也没有穷到要卖女求
荣。
  「小夏现在不在家,我们的意思是,这毕竟是她的事,如果她不反对的话,
我们也没什麽意见。」
  「那麽我们便恭候佳音。」
  在付老爷子离开之後,舒氏夫妇立即召开了家庭紧急会议,重点讨论女儿的
婚嫁问题。在沈默了一阵後,舒家爸爸说:「如果让小夏赶快结婚也是一件好事。」
  舒家妈妈看了自己的老公一眼,愁眉不展:「你就想著将麻烦推给别人。小
夏是我们的女儿,她怎麽样我们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是要她到大户人家做少奶奶
啊,以她的个性……人家能受得了吗?」
  「看小夏自己的意思吧。我们是尽力促成,她再这麽玩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了。」
  说是「玩乐的人生」,但是在舒艺夏看来,自己不过是贯彻「兴趣到底」的
人生宗旨而已。她的兴趣超级广泛,简直到了泛滥的地步。大学三级跳提早毕业
了之後玩了一阵音乐,现在忽然对律师的职业产生了兴趣,准备参加国家司法考
试。今天她特地跟著在警察局工作的哥们一起外出捉逃犯去了,美其名曰为:在
现实中了解侦查程序,以加深对刑事诉讼法的学习。
  目的地是一家歌舞厅,据探报,里面藏著一夥抢劫犯。警方揣著枪就冲进去
了,舒艺夏也猫腰跟了进去。里面混战一片,就像电影中的枪战一样,一时间让
舒艺夏兴奋地喘不上来气。不过随後她便意识到自己该做什麽,一套跆拳道下来
也擒获了一个要逃的贼,尽了公民义务。
  这次行动收获巨大,几乎是端了对方的老窝,但是也逃走了几个。重要的主
犯一个也没逃,其中就有舒艺夏擒住的人。
  「行啊,小夏。没看出来你身手还了得?拼命呢,一般女生见血还不得晕啊。」
  舒艺夏理了理弄乱的长发,回首一个媚眼:「有物质奖励吗?锦旗的不要。」
  「势利。」
  崔蒙笑骂道。他们俩高中时便是死党,孽缘不断。
  「人民警察爱人民,人民警察人民爱。我嘁──就你这种败类也能当警察,
人民警察的招牌完蛋了。」
  「不就是一顿饭吗?至於将我身後的主子也一起掀吗?说,哪里!」
  「你那点工资连打车钱都不够,等我司法考试过了再请我吧。别忘了,下次
再有这样的行动想著点我。」
  说完潇潇洒洒地转身离去。舒艺夏一路哼著歌,引来不少路人的驻足。因为
她是个绝对漂亮的女生,个子高挑,模特身材。
  离家老远就看见一辆黑亮的奔驰从身边驶过去。她刚到家,妈妈就拉著她的
手,将刚才的事原原本本说给她听,似乎要她在玄关就给出结论。
  「你们的意思是同意,对吧。」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一下子就看出父母的心意。
  「我们的意见没用,关键看你。」
  妈妈说。舒艺夏嘴里嘀嘀咕咕了半天,说:「先说说你们同意的理由。我参
考一下。」
  「你大学毕业了也不找个正经工作,如果能找个婆家好好管教你也是好事─
─对方也不嫌弃我们的身份,难道你不想作个衣食无忧的少奶奶?」
  这是妈妈的看法。舒艺夏听完後立即摇头否定:「不想。」
  接著老爸上场,在细节上他也许不如老婆了解自己的女儿,但在大事上他可
不含糊。
  「你想想看,你至今不愿意找个工作是因为不合自己的兴趣。其实你的兴趣
就像玩票性质,没有钱什麽支撑不了多久。咱家的情况你也清楚,容不得你再胡
闹下去,但是到了付家,你就想干什麽就干什麽。付老爷子答应我们,会待你像
亲生的孙女。何况,你妈妈的腿也不好,要是有付家的资助,就能去国外治疗了。
怎麽样?」
  舒艺夏寻思了一会儿,似乎很同意老爸的说法──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了,
与其嫁给一个穷光蛋,不如去能容忍自己放肆的地方。
  不过是场交易而已。
  这边舒家给了付老爷子肯定的答复,剩下的问题便是如何劝服死活不肯同意
的付青航。付老爷子亲自出马,先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听;然後付老爷子
要死要活的,摆出心脏病突发的惨状就要被直接送进火葬场了,固执的孝子才好
不容易答应。
  於是,婚礼立即举行。
  付家一家是基督教徒,婚礼在教堂举行,邀请的嘉宾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每个人头衔说出来都能砸死一群人。
  付青航劝服不了爷爷反而被将了一军,他只有对姚瑶保证:绝对不会爱上别
的女人。其实这种保证根本不用说出口,他付青航是专情的新好男人是众所周知
的事,是职业绅士。
  穿著白色新郎礼服的付青航显得更加英姿挺拔,本来外国的牛奶牛肉就让他
练出了一幅健美先生的身材,188厘米的身高傲视群雄,棱角分明的轮廓煞是
吸引人。这个男人,天生是领袖,与生俱来的是高贵的气质,他一出场几乎让在
场的淑女们窒息。
  和舒艺夏初次见面是在神父面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命中注定」的女
人,连话都没说过就和自己步入婚礼的殿堂。他晓得对方和自己一样其实是受害
者,如果不是形势所逼,没有人会出卖自己的婚姻。
  王冠下洁白的婚纱遮住了新娘的脸,付青航根本看不清她的相貌,只是觉得
这个女人的个子很高,不过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而已,大概有177左右吧。在这
一点上,她比只有165厘米的姚瑶要更加适合自己。和娇小的姚瑶在一起,付
青航曾被戏称为「美女与野兽」,但正是那娇小柔软的感觉才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在付青航所受的教育里面,女人都是需要保护的。
  「……不管疾病或死亡,都无法分开你们……相互深爱对方……」
  「我发誓。」
  付青航违心说道,但在表面上,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他的爷爷正兴高
采烈地看著自己,来这里的嘉宾也什麽都不知道,他不能让一切成为一个笑话。
  「我发誓。」身边的女人说道。
  付青航心动了一下,很好听的声音,像淙淙的溪水。他禁不住偷偷看了看身
边的人,对婚纱下面的容颜产生了兴趣。
  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是女人有姣好的相貌的确能给人留下初始的好印象。
  「请交换戒指。」
  伸到付青航眼前的,是玉葱一般的手指。以前在书上看描写美女的手指都会
用到这个词,那个时候付青航还不了解,现在终於见到具体的例子了,禁不住感
叹古人的造词技巧──洁白,光滑,指甲剪的齐齐的,贴在细嫩的肌肤上,毫无
瑕疵,像一块白玉。
  度身定做的戒指恰到好处地套在了细长的手指上,锦上添花一般。对方也拿
出戒指,正要给付青航戴上时,忽然一声大喝将这一切打断了:「舒艺夏!我要
替我大哥报仇!!」
  下面冲上来一个持枪男子,制造了全场的高潮。
  付青航愣住了,他对面的新娘唰地掀开头上的婚纱,露出了自己的面目。一
瞬间付青航的身体像被雷击了一样杵在原地──那容貌该怎麽形容?如果每个人
都是一种动物的话,他的妻子无异是一只狐狸。这里绝对没有贬义的意思,这是
付青航在一瞬间所想到的形容词。狐媚的女子,万种风情,大大的眼睛嵌在她轮
廓姣好的脸上增添的是一种风情,一点也没有太突兀而喧宾夺主。高挺的鼻子,
轻薄的红唇,柳叶一般的黛眉,那细嫩肌肤上的每个器官都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一
起,毫无瑕疵。微微上扬的嘴角,未言先笑。这种女子应当被称为美丽得不可方
物,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但是容不得付青航联想到这些美好的词,刚刚接受
了他戒指的妻子已经一个箭步跳了下去,弯身脱下自己的高跟鞋,以棒球大联盟
职业选手的标准姿势投了出去,正中对方的面门。而冲击力之大,竟叫那人直直
倒了下去。
  而当一切以闪电般的速度完结之後,付家的保镖还像雕像一样愣在原地,直
到他们的少奶奶将罪犯制伏才一窝蜂地冲上去。
  「崔蒙!你们人民警察是怎麽当的?竟然让一个小混混破坏我的婚礼!」
  付青航诧异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叉著腰对著下面的人群高喊。这种姿势要是搁
在别的任何女人身上,再站在街口,就是泼妇骂街的标准版,可是这种动作由舒
艺夏来做,那增添的就是飒爽英姿,一点也不粗野。舒家亲友那边站出来一个人,
对著舒艺夏点头哈腰的,押著犯人走了。
  那个人就是那天漏掉的抢劫集团一员。老大本来是能一起逃走的,但在关键
时刻被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搅了局。这个人本来也是想一走了之,但意外在报纸
上看到了付青航与舒艺夏的婚礼报道,认出上面的新娘就是那天多事的三八,於
是就策划了这麽一场报复的戏码。本来是想让那个死三八血溅教堂的,结果却是
害人者自己被高跟鞋击中了面门,鼻血倒流。
  一只鞋子被当作武器丢了出去,舒艺夏索性脱下另一只,光著脚重新踏上台
阶,回到付青航身边。
  她对还处在迷蒙状态的神父说道:「可以继续下去吗?光著脚很容易著凉。」
  然後又微微翘起嘴角,对处於同样精神状态的付青航说道:「不好意思吓著
你了。请伸出手接受我的戒指。」
  接著不由分说抬起他的手,把戒指套了上去。
  这个时候,终於恢复了一点自觉的神父结结巴巴地宣布道:「……我宣布、
从今天起……你们便是夫妻了──愿主保佑。」
  最後四个字有一半是对自己说的。
  经由这麽一出,在场的人都知道付家的少奶奶是怎样一个「漂亮但凶悍」的
女人了,不由地为付青航的未来祈祷。
  白天的惊险过後,余下的才是重要问题。酒宴照著中国传统大张旗鼓摆了几
百桌,亲友们觥踌交错,当事人却窝在屋子里进行双方第一次正式会谈。
  到这时,付青航和舒艺夏才正式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基本状况。
  这女人刚才一阵狮子发威,现在却如温顺的小绵羊一样坐在付青航的对面,
但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毫不拖泥带水。
  「首先,我们都是受害者,对不对?」
  付青航一边瞅著他美丽妻子的红唇一张一合,一边细心听著。
  「对於我们家给你带来的困扰,我这里替我的爷爷表示歉意。」
  舒艺夏瞥了他一眼,问道:「那你要不要离婚?」
  「现在还不行。我不能让大家看我们付家笑话,虽然对不起你,但是还请你
忍耐一阵,我会给你物质上的赔偿的。」
  「这不就得了。我要说的,就是我们在不离婚的前提下怎麽和平共处。先声
明一点:我们互不相爱,夫妻只是一个形式。」
  「嗯,我有女朋友了。」付青航答道。
  「那就好,我也算是有男朋友吧。那麽我们日後就在表面上维持一对夫妻的
形象,但在私低下不能干涉对方的行动。」
  付青航对自己的妻子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她说话的套路和劝服人的方式
好像一个生意场上的老手,没有任何废话,直奔重点。
  她不单是个美丽的女人,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而美貌与智慧向来少有兼得。
  「我同意。但是现在的问题是──」
  付青航的视线转向了房间里那唯一的一张大床,舒艺夏也跟随他的视线,以
她的智慧不难猜出他在想什麽。
  付老爷子并不知道他的孙子和孙媳妇会定下这样的条约,早在几天以前便派
人定做了一张king-size的大床,放在了小两口的新房里,摆明了不让
他们分房睡。於是问题便在於,今晚的「洞房」怎麽办。
  「你爱你的女朋友对不对?」
  舒艺夏忽然问道,付青航不明就里只有点头。
  舒艺夏又问道:「你是绅士,并且以此为自己的行动准则是不是?」
  他还是点头。
  「这不就结了!反正我对你来说其实不过是个陌生的女人,就算睡在一起也
不会对我怎麽样。所以安心睡觉吧。要是你真的对我怎麽样的话,我就高喊你女
朋友的名字,你看怎麽样?」
  舒艺夏露出狡黠的神情,付青航禁不住一阵怦然心动。
  舒艺夏跳上床以行动表示自己不会在意,然而被这样信任对付青航来说不啻
於一种悲哀。就算舒艺夏不在意,他自己还不放心自己呢。
  毕竟,他的妻子是那麽漂亮、让人心动进而会行动的女人。
  「不行不行。」付青航红著脸卷起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搬到一边的沙发。「你
睡床,我睡沙发。」
  他在沙发上铺好被子,打定主意要睡在那里。坐在床上的舒艺夏也不阻止,
只是说:「你真的那麽决定?」
  「嗯。」
  「哎呀,我是不会阻止你的啦。随你心愿。不过你半夜睡得不舒服要上来的
话,请小心不要吵醒我。我给你留出半边地方,反正这张床也很大。」
  然後她就倒了下去,不出10分锺就已经睡著了。付青航不可思议地看著这
个熟睡中的天使──她怎麽就能那麽旁若无人似的睡著呢?要知道她的身边可是
有一个认识了不到8个小时的陌生男人啊!
  付青航窝在不到180厘米长的沙发上,辗转反侧。他听著床上响著轻轻的
呼吸声,一点一点敲进他的心里。他又一个翻身,差点掉下来。这一夜注定他要
无眠了。
  舒艺夏个性格直爽到有些没心没肺,但她不是傻瓜。如果不是对付青航看得
足够透彻,她才不会以自己的贞操来打赌。就是因为她相信这个男人,才能保持
若无其事的心态,同时在另一个层面上,也是给了付青航一定的心理压力。
  这心理压力可是折磨得付青航一夜没睡好。到了後半夜的时候,他的确是忍
不住来到床边,可是一看到舒艺夏那睡得毫无忧虑的脸,就打了退堂鼓,然後坐
在沙发上枯坐。简直是欲哭无泪。
  後来终於迷迷糊糊睡著了,但是以往养成的习惯让他5点半准时睁开了眼睛。
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後,他起来换上运动服准备晨跑。舒艺夏还没有要醒来的迹
象,付青航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40分锺他回来後,床上已经没有人了。已经洗漱停当的舒艺夏正躺在他昨
晚睡的沙发上,付青航进来後,她立即跳起来,小步跑到他的面前。
  「站好。」
  这是两个人新婚第一天妻子对丈夫说的第一句话。柔媚纤丽的身子紧紧靠在
付青航的身上,让他一瞬间有点把持不住──少女的清香让人迷醉。
  可是舒艺夏的动机却很单纯,她的手在自己的头顶一划,立即晓得自己的个
子是在付青航的下巴附近。然後她又回到沙发重新坐下,说:「今天开始我睡这
里,你睡床。」
  「那怎麽行!」
  付青航是脱口而出。舒艺夏说:「你不用对我抱著什麽责任啊负担啊之类的。
我刚才躺在这里试了一下,刚刚好,你比我高那麽多,怎麽可能睡的安稳?床对
你和沙发对我都是正好的尺寸,反正我睡床也是浪费,这样不是对你我都有好处
吗?」
  付青航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以往都是他作绅士,但是舒艺夏并不领情。
  在舒艺夏的坚持下,两个人睡觉的地方就颠倒过来了。
  7点是付家的早餐时间。下楼的时候,付青航身後的舒艺夏忽然高声朗诵起
诗歌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後名。可怜
白发生!」
  那声音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诵读如此奔放的诗词,舒艺夏的声音中丝毫没
有女子的柔弱,反而铿锵有力。付家的仆人们讶异地看著他们的少奶奶,舒艺夏
完全不顾他人的目光,自顾自地下楼。付青航也对她投以不解的目光,她一口气
诵读完了,才解释道:「抱歉,这是我个人的小小习惯,每天清晨都喜欢朗诵一
点诗词。而且,既然要读,就要表现得最好。」
  付青航觉得自己真是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女人,他以为女人都是单纯的,就像
姚瑶,一眼就能看透她在想什麽。虽然有时候这样相处很枯燥,但是付青航从来
没有想过要在自己的恋人身上得到什麽爽快的感觉。所以,他一直认为像姚瑶那
种体贴安静的女孩是最适合自己的。
  餐厅里付老爷子早就到了。付青航的父母双双早逝,是付老爷子把他抚养长
大的,所以付青航对自己爷爷的孝顺也就不难了解了。
  一大清早,整个付府的大厅里就回荡著舒艺夏高昂的声音,付老爷子的身子
骨还硬朗,怎麽可能听不见。在餐厅里见了孙媳妇後,他笑眯眯地问道:「听了
孙媳妇的诗词,真是令我神清气爽。看来你昨晚睡得还好?」
  「很好。爷爷呢?」
  舒艺夏很自然地回答,露出迷人的微笑坐下来。
  付青航坐到他的身边。仆人送上早晨,三个人开动了。
  「青航昨天没有欺负你吧?」
  付老爷子问道。一旁的付青航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瞅瞅舒艺夏。舒艺
夏对这样的问题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她在桌子低下踹踹付青航的脚,警告他不要
露出马脚,自己微笑著回答:「如果青航欺负我,那爷爷是会站在我这一边呢,
还是青航那边?」
  「如果这小子敢欺负你,我一定不会饶过他!」
  付老爷子一幅大义灭亲的模样。舒艺夏笑起来,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爷爷,有你这番话,那青航以後就不敢对我怎麽样了。是不是?」
  原来是套话来了。付青航和付老爷子此时才明白过来是怎麽一回事。付老爷
子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轻人给牵著走,他一点也不恼怒,反而越加喜欢这孙媳妇。
  「孙媳妇啊,嫁到我们家真是委屈你了。」
  「爷爷您在说什麽啊。我一点也不在意,何况有爷爷您这种亲切的人在,我
感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一番甜甜的话就要说得付老爷子老泪纵横了。他对付青航说:「你可要好好
待人家,不要丢我们付家的脸。」
  付青航沈默地点头。
  舒艺夏问:「爷爷,既然我是嫁到这里是冲喜的,那麽能否让我知道要我冲
什麽喜呢?我想我有权利知道吧。」
  付老爷子和付青航对看了一眼,把在东南亚进行娱乐投资的事说了出来。听
完後,舒艺夏沈默了一会儿,说道:「为何不把娱乐中心改建为老年人健身中心?
现在东南亚的社会渐渐趋於老龄化,年轻人不感兴趣的东西,对老年人来说正好
可以利用。况且,现在的老年人家庭没有儿女的负担,具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能
够负担健身疗养的费用,市场潜力很大,最重要的是,到了一定岁数的老年人更
加注重『健康』理念。让他们掏钱买命是很容易的事。」
  一番话说得付老爷子和付青航瞠目结舌,愣了十几秒之後,付青航立即打电
话召开董事会。付老爷子也以赞赏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孙媳妇──困扰了自己几个
月的难题竟然让一个小姑娘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他对舒艺夏的好感更是以几何比例增长,已经认定她是自己的孙媳妇了。
  虽然当初的确是听了风水先生的话找来的人,可是也许就让他找到了沙漠里
的一粒金沙。
  「青航,下午的董事会你就不要参加了。」
  付老爷子说道。
  「为什麽?」
  「还问我为什麽──你刚刚结婚,难道就要抛下娇妻去工作?我已经替你请
了假,然後带著孙媳妇去度蜜月。孙媳妇啊,你想去哪里?现在正好可以去瑞士
滑雪,夏威夷的日光也不错啊。」
  「爷爷!」
  付青航禁不住叫了起来。舒艺夏倒是很冷静地拒绝了:「爷爷,你的好意我
心领了,可是青航还有重要的工作。我自己马上也要考试了,一个月的玩乐对我
来说实在是太奢侈。」
  付青航立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付老爷子也是个固执的人。
  「公司里有我也能支撑几天,我还没老到一点也不中用。你们的蜜月一定是
要去的。」
  舒艺夏左右权衡了一下,问:「时间缩短一点好不好?我还要考试,不如就
一个星期?」
  似乎是怕她再翻悔一样,付老爷子立即就答应了,而地点则遵照舒艺夏的意
见,选在了日本的大阪。
  在上楼准备行李的途中,舒艺夏忽然对付青航说:「抱歉事情变成这样。你
赶快跟你的女朋友解释一下吧,不然便没机会了。机票是晚上7点的,不要迟到。」
  付青航吃惊地看著舒艺夏,她的表情很平静,而她的话却是在劝自己的老公
赶快跟情人道别。
  原本他们两个人就是契约婚姻,不必为对方付出什麽真感情。可是对於舒艺
夏的细心,付青航还是很感动。
  「你也有要道别的人吧。」
  他记得昨晚她说自己有男朋友。
  「我吗,没什麽关系。很遗憾无法出勤了──本来打算接著去警察局混来著。」
  说完她就上楼了。付青航赶紧找姚瑶出来,告诉她,自己必须去度蜜月。
  姚瑶的脸苍白无色。对面坐著自己的最爱的人,但同时也是别的女人的丈夫。
如果付青航不能和舒艺夏离婚,以她的家世,也是不能容忍她去作付青航的情人
的。
  「去哪里?」
  她轻轻问道。
  「日本,大阪,大概是一个星期。到了酒店我会跟你联系的。」
  「青航……」姚瑶瞪著她那无辜而清澈的眼睛──如果要和舒艺夏的眼睛比
较的话,姚瑶是典型的小家碧玉,眼睛里是清纯的柔和,能触动男人心底的保护
欲;而舒艺夏是风情种种的魅惑,眼睛里是激烈的火焰,能毁灭掉男人的一切。
  「你……」
  「你放心。」付青航赶紧握住恋人的手,他知道她在担心什麽。「我不会爱
上她,我也不会和她发生什麽。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只爱你一个人。」
  然後紧紧抱住她。
  在幸福的沈醉中的姚瑶丝毫不敢放松,毕竟她已经在起跑线上落後了。她现
在是付青航的情人,不是女朋友。在婚礼上,姚瑶看见舒艺夏的时候就心凉了一
半──连身为女人的她都不得不承认舒艺夏的魅力,她知道这种魅惑的女人对男
人来说是不可抗拒的,也是极具毁灭性的。她不相信这是风水先生找来的女人,
即使付老爷子真的搜遍了整个中国来给付青航挑孙媳妇,也不会轻易找到如此出
众的女人。
  舒艺夏和付青航到了大阪後就住进了当地的高级酒店。舒艺夏的目的不是大
阪的天守阁,而是不远的兵库县甲子园棒球场。此时正值日本各个高中角逐甲子
园的时期,到处都是比赛的通告。蜜月的第一天,舒艺夏便带著付青航看了一场
不甚精彩的高中棒球比赛。
  付青航没想到舒艺夏竟然对棒球如此感兴趣。在美国出生、长大的付青航是
个棒球好手,只是接管了公司之後就再也没有碰触棒球的机会。难得闲暇和姚瑶
在一起也从来没有玩过,因为姚瑶一点也不适合这种在她看来很「野蛮」的击球
运动,她喜欢的是歌剧,演奏会还有服装展示会。可是舒艺夏却很热衷,她一边
用望远镜观看,一边感叹著:「果然是东南亚的棒球大国,水平就是不一样。啊!
三振了!真可惜,刚才的击球手脚程很快,如果能上垒的话,说不定能扳回比分。」
  「你很了解棒球?」
  「初中的时候练过。」
  在付青航的诧异中她接著说:「我的初中是以男子棒球闻名的。因为有兴趣,
就跟著男队玩了一阵,大学里也组建过一支球队,也不知道现在怎麽样了。没有
经费想必解散了吧。哦,付先生你是在美国长大的,那一定是棒球篮球样样精通
了?」
  虽然舒艺夏的结论有些一概而论,然而对付青航来说就是如此。
  「不如一会儿我们来玩一场怎麽样?」
  舒艺夏提议道。
  「你和我?」
  「简单的投接球而已。其实我好想正式赛一场呢。可惜棒球不能男女混合出
场。」
  她流露出惋惜的表情。
  「好啊,一会儿我们来赛一场。」
  付青航答应了。
  比赛结束後,场地空了出来。可是明天有比赛的球队占用场地在进行练习。
付青航和舒艺夏经过管理员的允许後,在场地边上进行投接球的比赛。
  两个人站在10米开外,舒艺夏先投球,付青航没想到她的力气那麽大,几
轮下来接球的手已经有些发麻,如果没有外面的手套,真不知道会变成怎麽样。
於是他也认真起来,想来在婚礼上,她那丢高跟鞋的姿势就十分之标准,能看出
来她有经正规的训练。认真卯上了之後,两个人玩票性质的比赛就变得正式起来,
付青航对自己的技术有些自负,然而无法轻易击倒舒艺夏,他们的比赛吸引了在
一旁练习的球员。围观的人数越来越多,渐渐开始为双方加油。因为对战的一方
中是个漂亮的女生,舒艺夏加油团的声势明显比付青航要壮大。
  在这种形式下,舒艺夏提议来正式比赛,就是和那些球员们一起来一场。舒
艺夏和付青航就分别隶属於不同的队伍中。
  付青航投球的技术丝毫不比那些整天在炎炎烈日下练习的高中生们差,轻而
易举就将舒艺夏这边的队员一个个三振。没给舒艺夏出场的机会,他的防守任务
就结束了。
  舒艺夏的技巧不输给付青航,但是在力气上毕竟男女有别,但几个四坏球过
後也是波澜不惊地结束了自己的防守,下面,便是付青航和舒艺夏的正式对抗了
──付青航投,舒艺夏击。
  先是一个坏球试探了一番,舒艺夏很有看球的眼力,没有动。下一个是好球,
她迅速挥棒,把球击到二垒和三垒之间的别扭位置上,这一击力气不大,但是位
置很刁钻,等到球回传後,舒艺夏已经跑上一垒了。她的速度很快,没给对方丝
毫的机会。
  站在一垒上的舒艺夏冲著付青航笑,似乎在下战书。付青航深吸一口气,准
备用三个三振直接结束比赛,不给舒艺夏再跑垒的机会。
  对付第二个击球手的时候,一个球的球路有些缓慢而奇怪。这是付青航特别
针对击球的人设置的球路,但是舒艺夏却利用这个机会盗垒,这边的球员一时没
有反应过来,又让她上了二垒。
  付青航自觉颜面尽失,他也顾不得许多,完全放下了自己董事长的身价,和
周围的高中生融在了一起。舒艺夏这边也是气势高涨,两方剑拔弩张。
  一场大混战就这麽拉开序幕了。
  两个人玩得很尽兴,特别是付青航,已经很久没有这麽放松了。他都忘记了
自己是来干什麽的,直到天色已晚,他才余犹未尽地和舒艺夏离开了。
  看起来舒艺夏也玩的很高兴。比赛的结果不重要,关键是那份爽透了的感觉。
付青航和舒艺夏就刚才的比赛兴致勃勃地讨论著,这对俊男美女一路上也得到了
不少的注目。
  回到酒店,领班告诉付青航,在他离开在期间,有个姓姚的女士来过电话。
这个名字一出现,立即让付青航那缓和松弛的神经绷紧起来。舒艺夏装作什麽也
没听见,进屋收拾自己的东西。付青航松了一口气,立即下楼给姚瑶回电话。
  其实他完全可以在房间里打电话,但是有舒艺夏在,所以他不能。虽然两个
人是契约婚姻,他对她一点感情和义务都没有,但在名义上,他都是她的丈夫。
他不能当著妻子的面跟自己的情人甜言蜜语。
  这便是付青航个性中固执传统的一面。
  没想到姚瑶竟然就在他住的酒店大厅中。从付青航口中得知他们蜜月的目的
地後,姚瑶也跟著来到日本,而且就住在同一家酒店里。
  「你怎麽会在这里?」
  看到自己的恋人,付青航是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能看到她,担心的是
对舒艺夏没法解释。而且像姚瑶这种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只身一个人在外他不放
心。
  见到付青航,姚瑶只有「高兴」两个字。她禁不住在大堂中就扑到他的怀中。
  「我没办法离开你,我想见你。」
  怀里抱著姚瑶,付青航却一阵心虚。毕竟他是来度蜜月的,却在第一天就和
情人见面,而且如此光明正大。
  姚瑶的房间在付青航的下面一层,他陪她回到房间。
  说实话,和姚瑶见面他很开心。他不得其解的是姚瑶会做出这麽大胆的决定,
竟然跟著自己一起来到日本。在他的印象中,姚瑶一直是个稳重而内向的女孩,
不会如此冲动。他打定主意,不让她和舒艺夏见面。
  「青航,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不会打搅你的,我只是无法忍受在没有你
的国内待一个星期。你生气了吗?」
  姚瑶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大大的眼睛泪水汪汪。
  付青航抱住她,温柔地说:「怎麽会呢。我也在担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内会
怎麽样。可是,我是和舒艺夏一起来的,她也许会知道什麽,所以我不能时时刻
刻都陪在你身边。」
  「没关系。我会照顾自己的,也不会去打扰你。只要能看见你我就很幸福了。」
  付青航一阵心动,情不自禁去吻她红润的唇。在他怀中,娇小的姚瑶就像一
只温顺的小花猫。
  能见到付青航让姚瑶很兴奋,她长这麽大还是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出国,一路
上的见闻都让她新奇。她以为自己感到新奇的东西对别人来说也是如此,於是兴
致勃勃地讲给付青航听。付青航耐心听著,其实心里一直都被刚刚结束的那场棒
球比赛所填满。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麽爽快了,脑海中总是不断反复著舒艺夏
轻巧的身姿和灵巧的动作,像燕子一样忽上忽下。他很想把自己这种痛快的感受
也让姚瑶来分享,可惜姚瑶是不会感兴趣的,她喜欢的是服装和珠宝。她的话题
付青航不能理解,同样地,付青航的兴趣她也不能接受,而付青航自认为是绅士,
是绅士就要尊重淑女的选择。所以,和姚瑶在一起从来都是她说他听,一成不变。
  不过付青航是有耐心的人,姚瑶也不是一般肤浅的女子。她的温顺,她偶尔
的任性都是付青航所喜欢的,所以他能接受和姚瑶这样平淡如水的相处。
  但是到了8点的时候,他不得不回去了。他的爷爷会在这个时候来电话询问。
房间里舒艺夏正斜坐在床边,床上和地上都摞了一堆书。付青航仔细一看,都是
法律条文和司法考试的试题。他想起来,舒艺夏说过自己有考试。
  见到付青航回来了,舒艺夏从书本上抬起头说:「刚刚爷爷来电话了,我说
你在洗澡。大概20分锺以後会再打过来。」
  「哦。」
  付青航心虚地应了一声,转身去换衣服了,同时感激舒艺夏的机灵和大度。
等他穿好睡衣出来後,发现舒艺夏正在收拾床上的书。现在他们面临新婚第一夜
同样的问题──关於睡觉的分配。
  付老爷子一手遮天,蜜月中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打点,可想而知,房间里也
只有一张双人床而已。舒艺夏只在床上放了一个枕头,她看见付青航穿著睡衣出
来,吃惊地问道:「你换衣服干什麽?」
  「怎麽了?」
  付青航不解地问道。
  「难道你要睡在这里?」
  「为什麽不?」
  舒艺夏直愣愣地注视了他几秒,忽然暴笑起来。她笑得一点也不矜持,却很
有动感。终於她停下来了,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促狭地说道:「你怎麽可以把
自己的恋人丢下跑到我这里?你当然是要到她那里去了!」
  付青航「啊」得愣在原地──舒艺夏果然还是什麽都知道,不单清楚来的是
谁,也明白她和自己的关系。
  见他一幅呆呆的样子,舒艺夏禁不住娇嗔地说了声:「笨蛋。」
  细长的黛眉微微一蹙,万种风情霎时勃发。付青航一个激灵,看得有些发呆。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麽?等一会和爷爷掩饰完了就赶快下去啊──真是替你
的女朋友担忧,竟然有个这麽呆的男朋友。」
  她说完了就上床接著看书。舒艺夏躺在正中央,一点地方也没有给付青航留
下,摆明是要撵他走。
  付青航杵在浴室门口,不知所措。
  姚瑶正对著窗外的月亮独自喝酒,此时响起敲门声。她起身开门,没想到竟
然站著付青航。
  「青航?」
  付青航里面穿著睡衣外面套著外套便下楼了。下楼前接到了爷爷的电话,平
安到达之类的事舒艺夏已经说过,在电话里,付老爷子还千叮嘱万嘱咐不要亏待
了舒艺夏。他一边偷偷瞅著里屋舒艺夏的反应──对方毫无觉察地在看书,一边
小心敷衍著。
  「所以你就下来了?」
  对於付青航的意外到来,姚瑶在惊喜之後更多的是疑惑。在付青航说明了一
切之後,她温顺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怀疑──她在揣测舒艺夏的心态,以女人的直
觉,她总是不能安心。
  如果她处在舒艺夏的角度,是绝不可能将付青航这样的「丈夫」推出去的─
─她是女人,所以太了解女人对付青航的看法。但舒艺夏的做法,根本就是不在
乎他。还是,这是个阴谋?
  付青航没有觉察到姚瑶的不安,也没有像她想的那麽复杂。看到姚瑶在喝酒,
他抱歉地说道:「委屈你了,小瑶。」
  「没关系,是我自己愿意等你的。」
  姚瑶拉著他的手一同坐下,两个人站在露台上看著天上的月亮。在他们刚开
始谈恋爱的时候,姚瑶开玩笑地说要付青航给她天上的月亮,结果付青航真的买
到了月球上的石头送给她。彼时他们还在美国上大学,美国佬都没这种东方的浪
漫,这件事让姚瑶感动了很久,也是他们学校的一段美谈。
  那块石头上有付青航的誓言──永远也不和姚瑶分开。
  姚瑶依偎在他的怀里,她太爱这个男人了,根本离开不了。如果付青航对她
变心,她宁愿去死也不要继续活下去。
  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了一宿,然而就像和舒艺夏也睡在一起一样,什麽
都没有发生。付青航是严肃的男人,他不能自私地在什麽都给不了姚瑶的情况下
还和她发生关系。
  5点半,付青航准时起床。窗外隐隐传来诵读诗词的声音,他知道又是舒艺
夏诗兴大发了。这次她读的是一首现代诗,付青航只听清楚了其中的几句──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付青航怔怔地听著。姚瑶醒来,见他在发呆,问道:「怎麽了?」
  付青航回过神来,说著没什麽。
  他是在发呆,但不知道是因为那首诗的内容,还是因为舒艺夏美妙的声音─
─抑或,兼而有之?
  余下的几天,付青航是和姚瑶一起度过的。舒艺夏替他在爷爷那边掩饰,但
从来没有抱怨过什麽。姚瑶在开始的时候还提心吊胆,但最後发现自己来这里是
正确的,付青航和舒艺夏的蜜月简直变成了付青航和她的蜜月,两个人玩遍了整
个大阪,快乐异常。付青航带她去大阪有名的天守阁,但是没有带她去看甲子园
的比赛。
  舒艺夏对此一声不吭,她就待在酒店里整天没日没夜地看书。偶尔付青航会
来个电话询问一下,也无非是打探一下付老爷子的态度而已。在离开日本的前一
天晚上,舒艺夏终於离开了酒店。
  因为已经约好次日再回去一起去机场,所以付青航此时也还是和姚瑶在一起。
他们来到年轻人玩乐的舞厅,在昏暗而浪漫的灯光下喝著特制的鸡尾酒,谈谈情,
跳跳舞。
  付青航不过26岁,他的身材好,一上台就引起下面一片高呼。姚瑶不过2
3岁,正是散发青春活力的年纪,然而她所受的教育里都是高雅的项目,所以对
於这种太过热闹的街舞一点也不在行,可是付青航就不一样了,什麽都手到擒来。
  在一开始的时候,付青航的确是有负罪感,那个时候只要舒艺夏表现出一点
的不情愿,他也就不会和姚瑶在一起了,然而她没有,任著付青航如此放肆。这
样下来,付青航觉得蜜月在这个层面很符合自己的心意,他也庆幸没有让舒艺夏
和姚瑶见面是正确的。这种事本来就是谁也对不起谁,他要做的是在两个人之间
寻求一种平衡。
  一番运动下来,付青航已是大汗淋漓。姚瑶给他递上手帕,又善解人意地端
来解渴的饮料,然後以无限崇拜的眼神看著付青航。
  这个男人不单在商场上玩的转,私下里也是如此出众。
  这段和付青航在一起的日子是她最开心的时光。这还是托了舒艺夏的福,以
前在国内,他们还是一对恋人的时候,付青航根本没有时间和自己连著玩这麽多
天。其实姚瑶应当感谢舒艺夏,可是爱情让这个女孩变得很自私,认为这是天经
地义,是舒艺夏夺走自己恋人的赔偿。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舒艺夏应当是怎样的心
情,那种独守新房的孤寂。
  所以一想到明天回国後她又要变成「地下夫人」後,姚瑶就禁不住怨恨起舒
艺夏。
  「青航,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我们再也不能像这样了吗?」
  一句话将付青航的热情降到最低,他看了看姚瑶,没说话。
  姚瑶似乎还想说些什麽,此时全场忽然像爆裂了一样,舞池里的人渐渐停止
了自己的舞步,慢慢退到下面,和外面的人一起高喊。付青航和姚瑶也被那边的
不自然吸引,视线投了过去──舞池正中央是一个异常动感的轻佻身姿,长长的
黑发在飞扬,涂著紫色眼影的眼睛如妖冶的狐狸,霸道的、豪放的、狂野的,那
眼神能吞噬人的灵魂,性感的红唇是有生命的火焰,灼烧著这里每个男人的心。
那女孩穿著削肩的衬衫,丰满而妖娆的身段是热情的火焰。她旁若无人地跳著,
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只是在寻求能让自己疯狂的途径。
  舞厅里的每个人都被她吸引住视线,这种女人天生是用自己的魅力来捕获人
的。舞曲终了,那女人也跟著停下来,慢慢走下舞池。当她转身过来和付青航的
视线对上後,後者立即像被雷击了一样,杵在原地。
  他喃喃著:「舒艺夏!?」
  听到这个名字,姚瑶也跟著大吃一惊,然後不可思议地重新打量她。她怎麽
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像火焰一样灼热的女人竟然是舒艺夏?是的,舒艺夏是
怎样一个充满女性风韵的女子她是知道的,然而婚礼上的舒艺夏是含苞待放的百
合,还有著和她年纪相符的清纯。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分明是火红玫瑰的化身,
全身上下都透著让人来摘取的性感,散发著无人能匹敌、无人能抵挡的荷尔蒙。
  「舒艺夏?」
  舒艺夏也看到了付青航和他身边的漂亮女人。她毫不避讳地迈著款款碎步来
到他们的面前,漂亮的嘴角微微上扬,尖尖的下巴一划便指向了付青航。
  「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日本果然小。」
  付青航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依旧直直地盯著她。舒艺夏倒也大
大方方地让他看,就差来个转身了。
  姚瑶在身後拉拉付青航的衣角,他终於恢复过来,随即陷入到尴尬中。舒艺
夏倒是毫不在意地问道:「介绍一下吧。婚礼上我有见过这位漂亮的小姐,只是
没有机会说话。」
  「嗯……这位是姚瑶──她是舒艺夏。」
  只是介绍了名字,省略的身份彼此都了解。
  「你好,见到你很高兴。」
  舒艺夏伸出手,她的指甲涂的是红色指甲油,和她白皙的皮肤很相称,紧身
的豹纹体恤也恰到好处地彰显了她的好身材,刚刚围住臀部的短裙下是一双修长
笔直的腿,细嫩的皮肤吹弹可破。
  姚瑶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说话间,不少男人都围在舒艺夏的身边,胆子大的人已经上来搭讪。
  舒艺夏笑而不语,似乎在观察付青航的反应。付青航怕她因为不会日语而吃
亏,重要的是,此时他有点自己是舒艺夏丈夫的自觉了,於是对上来搭讪的男人
用日语说道:「对不起,她是我的同伴。」
  那个人还不死心地向舒艺夏求证,舒艺夏意味深长地笑著,说道:「是啊,
我们是同伴。抱歉了。」
          付青航和姚瑶吃惊地看著她──
  舒艺夏说的是日语。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会日语吧──大学的时候因为兴趣学过,除此之外,
还有法语啊,德语啊,英语就不用说了,阿拉伯语也会一点日常会话啦──不然,
我怎麽敢一个人来夜游呢。」
  舒艺夏魅惑地笑著,她坐在吧台前,用帅气的指响叫了一杯马爹尼,当著付
青航和姚瑶的面慢慢品著。那神情简直是高傲的女王,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臣
民。
  「抱歉打搅了你,喝完这一杯我就走。」
  舒艺夏的下颚垂在手臂上,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的眼睛是迷醉的,混
合著丝丝的暧昧。任谁看到这样的眼神都会动心。
  「你还去哪里?」
  付青航口气严厉地问道。
  「现在才几点?当然是玩下一场了。难得来日本一次,最後一天,一定要回
本才行。」
  「难道你天天这样跑到这种地方来?」
  这次付青航的语气中增加了担忧和一丝愤怒。舒艺夏毫不自知地回答:「当
然不是了。我可是在酒店里看了整整6天的书呢,很辛苦的。连我自己都佩服我
的自制力。」
  舒艺夏的话看似无心,但让听著的付青航一阵内疚──是他抛下舒艺夏一走
了之的,现在也没有立场来责怪她。可是现在付青航就像铁了心一样,非要把舒
艺夏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带走。
  「你赶快离开这种地方,我送你回去。明天我们一早还有飞机。」
  舒艺夏怔了一下,她不去看付青航,而是关注姚瑶的反应。她看著姚瑶问道:
「那姚小姐怎麽办?你们不是在喝酒吗?」
  付青航回头对姚瑶说:「一起回去吧。舒艺夏这样我不放心,她有些醉了。」
  事到如今姚瑶还能说些什麽呢,只有同意。
  上了车舒艺夏就睡著了。此时再看她的睡脸,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性感女王,
甜甜地像一个小天使。
  因为有舒艺夏在,姚瑶和付青航一路上一直默默无语。到了酒店,付青航抱
著舒艺夏回到他们的房间,这是蜜月以来,付青航第一次不在姚瑶那里过夜。
  舒艺夏的身体很轻,身体软软地让付青航以为自己抱得是一团棉花。看她长
得那麽高,其实是很瘦削的。付青航看得有些心疼,以前的罪恶感一股脑涌上来。
他把舒艺夏安顿在床上,自己打地铺。临睡前,他看到舒艺夏把所有的行李都准
备好了,又是一阵心痛,因为除了参考书没别的什麽。她一早摆明不是来这里玩
的。
  第二天舒艺夏醒来後一点也没有问自己是怎麽回来的,甚至对於自己在舞厅
和付青航他们不期而遇也丝毫没提。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此时再说点什麽都是做
作。
  舒艺夏是不会做出这麽愚蠢的事的。
  姚瑶没有出现在机场,付青航没有说,舒艺夏也不问。两个人像什麽都没发
生一样回到了国内。其实付青航还隐隐担心,他怕舒艺夏在旅行中什麽也不说是
在积攒怨恨,然後回到国内再跟他算帐。但是没必要,舒艺夏不是那样的人。她
一直对蜜月期间的事保持缄默,恪守自己的「职业道德」。
  付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为了迎接少爷和少奶奶的归来。尤其是付老爷子,
已经把舒艺夏当成自己的亲孙女了。两个人一到家,他不管自己的孙子,首先问
舒艺夏累不累。
  「玩的好开心,多谢爷爷的安排,酒店的环境也很好。我不知道爷爷喜欢什
麽,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您带了一点当地的土特产。还有,这是我在天守阁给您
求的平安符,会保佑爷爷你平平安安的。」
  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经过仔细包装的护身符,上面的题字还是舒艺夏自己写
的。付老爷子一辈子什麽没见过,但轻易让这个小小的护身符给感动了,一个劲
地拉著舒艺夏的手,高兴地不知道要说什麽好。
  不单是付老爷子,舒艺夏竟然连付家上下所有人的礼物都带上了。礼物虽然
不值钱,但重要的是那份心意。更为难得的是,舒艺夏蜜月之前算起来总共在付
家待了不到24个小时,但全家上上下下20多个人的名字全部记住了,递上礼
物的时候轻声唤著对方的名字,霎时俘虏他们的心。
  付青航讶异地看著舒艺夏,不禁感叹这个女人的手段之高超。如果她真要争
夺付青航妻子的名分,姚瑶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不,是世上少有能与之匹敌的女
人。
  李铭意味深长地对付青航说道:「总裁娶了一个了不得的新娘啊。」
  付青航苦笑。他唯一欣慰的是,舒艺夏似乎对自己担心的事不感兴趣。
  蜜月之後的生活就已经被定型了,付青航来往於家里和公司,他是维汉集团
的总裁,事务多得处理不完;一个星期有1、2个晚上会和姚瑶在一起,但是会
回家睡觉,付老爷子还不知道他们的事。
  舒艺夏呢,开始往警察局跑。破坏她婚礼的倒霉蛋是她亲自参与审讯的。要
是在以前,不管她和负责这件事的崔蒙关系多铁,都不可能让她这麽做,但是现
在她是付家的少奶奶,维汉集团总裁付青航的合法妻子,加之又是事件的受害者,
也就有了特权。
  她不常待在家里,白天都在外面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吃饭、喝酒,依旧是
以前的生活。这是她当初会答应这门亲事的条件──不能干涉她的自由。在付老
爷子面前与付青航装作一对幸福鸳鸯是一回事,私下里是另外一回事。付老爷子
因为太喜爱舒艺夏,已经有些忘记她和自己孙子的婚姻是一场不折不扣的交易。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舒艺夏的父母,李铭、姚瑶和付青航祖孙俩,舒艺夏连
自己的朋友都没透露。所以看到舒艺夏还跟他们混,就有人不解了。
  「小夏,你做了付家的少奶奶,难道就没有什麽不自由的地方?」
  问话的是舒艺夏的死党、大学的同学高璇。她和舒艺夏不一样,是普普通通
的大学女生,原本和舒艺夏是同年纪的,但是舒艺夏提早修完了学分毕业,当她
已经出了社会整整玩了一年的时候,高璇还正好处在毕业找工作的时候。
  「没有。他们家很开通。」
  「我倒是很奇怪,你是怎麽钓上付青航这样的多金帅男的?结婚之前竟然一
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高璇这番话不是嫉妒,她知道以舒艺夏的相貌和才华和付青航那样的商业巨
子是非常相配的,她所奇怪的是出身普通的舒艺夏是通过什麽方式认识的付青航。
  知道一定会有人这麽问,舒艺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我要考司法考试,在律师事务所实习时与他见面的。」
  很合乎逻辑,所以高璇也没有怀疑。她看舒艺夏在准备司法考试,就问:
「付家那麽有钱了,你还要自己找工作?」
  问完了马上就後悔。她再清楚不过舒艺夏的性格了,她不是为了生存活著,
而是为了「兴趣」。对於舒艺夏,天大地大,自己的兴趣最大。
  「通过了作律师吗?」
  「嗯。接个案子玩玩看,没趣的话再换别的。」
  这种超级任性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也只能由舒艺夏来说了。她是才华横溢的
女子,日後付青航就会明白了。
  一个星期後,舒艺夏报名司法考试。别人准备考试都是昏天暗地,但是舒艺
夏却照吃照玩照睡不误,付青航除了在蜜月的时候,几乎没看见她看过什麽书。
但是考试完毕的一个月後,舒艺夏拿到了通过的通知书,成绩在本市是第二名。
她的眼睛瞥了瞥,似乎在意料之中。与此同时,上个月的集团财务报告也出台了。
因为听从了舒艺夏的建议将投资失败的娱乐中心改建为老年健身中心,开放後门
庭若市,使得集团的利润上升到7%,大大超过了以前。
  付老爷子乐开了怀,双喜临门,准备在府邸举办酒宴──祝贺舒艺夏通过司
法考试。
  晚宴当天,舒艺夏穿著一身合体的紫色晚礼服出场。甫一出场惊为天人,她
的头发绾了起来,在上面插了一个别致的簪子。那是一支很美丽的发簪,长长的,
优雅的流线造型,簪身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纹,头上加粗的部分镶著一颗灿烂晶莹
的浅蓝色宝石,在灯光下闪著华丽的光彩,下面垂著镶碎钻的缨络,精致剔透,
如果插在某一位小姐的如云秀发之间,随著她曼妙的舞步在水晶吊灯之下摇动著,
闪烁著,一定能引来不少豔羡的目光吧。
  而这位小姐便是舒艺夏,社交上的礼仪似乎天生就融在她的骨子里,举止大
方、谈吐高雅,她无疑是宴会的女王。
  姚瑶也被邀请,但是在这种场合,付青航必须扮演体贴和陷入热恋的丈夫,
她只有远远地看著付青航和舒艺夏百般甜蜜而吃醋。
  舒艺夏看起来对这种场合已经轻车熟路。如果在30年代的上海,她应当是
豔丽的社交界之花,当然现在也不错。本来在婚礼上已经见识到那麽强悍的「付
家少奶奶」的人,如今都被舒艺夏另一面的妩媚所吸引。
  来宾中有商界的风云人物,其中就有卓越集团的年轻当家卓泽渊。说起这个
卓泽渊,年纪、家世、相貌、才能都和付青航相当,只是他更具情场浪子的风流
倜傥,别号「情场贵公子」,也有「叫女人流泪的卓泽渊」这样的绰号。付青航
举行婚礼时他在法国没来得及参加,後来听别人说起付家少奶奶的英姿,便留下
了深深的好奇。本来是带著玩笑一样的心态来参加这次宴会的,待听闻是庆祝舒
艺夏通过了司法考试,加之刚才又见到了真正的「付家少奶奶」,七魂已丢了三
魄。但是他是情场老手,是不能轻易表现出自己的爱慕的。
  经由付老爷子的介绍,他终於和舒艺夏搭上了话。
  近距离看舒艺夏又是别样风情,温柔、妩媚、性感、清纯……即使是如此矛
盾的词也能在她身上找到。古典的韵味和现代的奔放在舒艺夏的体内和谐共存,
她微微一笑,竟然让见惯了各色美女的卓泽渊一时也愣住了。
  「你好,初次见面,卓先生。」
  「你好。」卓泽渊赶紧收回自己呆呆的表情,摆出和蔼而柔和的笑容。「付
夫人真是聪慧,恭喜你通过司法考试,这是我的一点贺礼。」
  卓泽渊的贺礼是大束的鲜花。先前不知道舒艺夏到底是什麽样的女人,权衡
左右,觉得还是送花最合理。现在卓泽渊後悔应当准备更昂贵的珠宝之类的礼物,
即使送花也应当是火红的玫瑰,而不是什麽百合。
  「多谢,我很喜欢。」
  舒艺夏接过花,微微嗅一下,做出陶醉的表情。这样双方都会高兴。
  付老爷子说道:「泽渊,听说你前一阵子收购了法国的T- POINT公司,
真是後生可畏啊。」
  「哪里,付爷爷太抬举我了,我也是冒险赌一下而已。」卓泽渊得体地回答。
「再怎麽样,我也不是青航的对手,况且,他现在多了这麽一位美丽又能干的夫
人,我还是快点缴械投降好了。」
  付老爷子哈哈笑起来。
  卓泽渊注意著舒艺夏的表情,接著说:「我听说,这次东南亚的老年健身中
心投资成功是付夫人的功劳吧。真是令我敬佩,付夫人,你不如直接到维汉去帮
忙好。夫妻档现在可是很流行的。」
  这个男人的嘴巴很甜,他清楚付老爷子喜欢听什麽样的话。果然,付老爷子
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
  「卓先生太抬举我了,我来帮忙不过是帮倒忙而已。这次也不过是运气好,
让我蒙中了。我只是做一些分内的事。」
  「付爷爷,您可真有眼力,挑的孙媳妇真是令我羡慕──能干又谦虚。我已
经开始羡慕青航了。」
  「哈哈,泽渊啊,你年纪也到了,也得赶快成家了。」
  「不知道付爷爷有没有什麽合适的人选?或是,付夫人有没有什麽适合的人?」
  「如果卓先生不嫌弃的话,我的朋友倒是很多。」舒艺夏面含微笑不卑不亢
的说。
  「付夫人的朋友想必也同您一样高贵大方吧。这是我的荣幸。」
  「孙媳妇啊,你要是合适的人选就想著一点泽渊,他和青航是朋友,现在已
经少有他这样年轻有为的人了。」
  「对了,付夫人通过司法考试,那麽有没有决定日後要做什麽呢?」
  「律师。」
  「找到事务所了吗?」
  「还没开始。」
  卓泽渊装出一幅沈思的样子,说道:「现在的有些律师事务所都是一些徒有
其表的空壳子,一旦付夫人去了那里,那就麻烦了。」
  付老爷子果然如他想到的一样焦急起来,对舒艺夏说:「孙媳妇啊,你可要
小心一点啊。不如就到维汉的律师那里去实习好了。」
  「放心爷爷,我会注意的。」
  卓泽渊此时又说道:「那样的确是很安全,但是公司里的律师接触的案件不
单少而且范围也很窄,其实还是去事务所最好。我有认识的事务所,里面的律师
很可靠,如果付夫人不嫌弃,付爷爷信得过的话,不如由我来介绍?」
  「孙媳妇,你的意思呢?」
  舒艺夏注视了卓泽渊几秒──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心底,不禁让他心惊起
来。但是舒艺夏却轻轻笑起来,说道:「那就麻烦卓先生了。」
  卓泽渊在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面前这个女人
给看透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在舒艺夏和卓泽渊说话的时候,她的丈夫正和自己的情人在一起。
  付青航和姚瑶避开了热闹的人群,来到了安静的花园。天空的星星很漂亮,
点点镶嵌在漆黑的夜幕上,如圆润的珍珠。
  姚瑶抬头观望著,付青航走在她的身後。
  从日本回来以後,虽然两个人也会见面,但感觉怎麽也赶不上以前。为此,
姚瑶越加难过起来,心中总是有一股沈闷的气想发泄。
  她对舒艺夏的怨恨与不满也愈加深厚,特别是看到她以「付家少奶奶」的身
份在众人面前那麽风光,便不禁咬牙切齿。
  「青航,我们的未来在哪里呢?我好担心,你的爷爷越来越喜欢她了。」
  姚瑶的声音在黑夜中有些无助,她是个开朗的女孩,可是现在也开始担心起
自己的未来,把她逼到这般地步的是付青航的懦弱。
  现在不单对舒艺夏,即使看到姚瑶,付青航也同样很内疚。
  「她对我们家的财产不感兴趣,至少现在我能保证──我也不会爱上她的。」
  姚瑶回头幽幽地看著付青航,并非不相信他的话,只是现在仅有「相信」也
是不够的。
  「你的爷爷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孙媳妇了,即使日後你们真的会离婚,我想
他也不会承认除了舒艺夏之外的女人;而我呢,现在他连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知
道,我根本就无法取代她在你爷爷心中的地位──」
  「你爱的人是我,不是我爷爷。」
  「是啊,我爱的是你,可谁都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孙子,所以在接近你之前都
会先讨好你的爷爷。现在,舒艺夏做的难道不是这些吗?你凭什麽保证她对你和
你们家没有企图?不然,她又为什麽要处心积虑地做到这个地步?青航,你并不
了解女人,尤其不了解像舒艺夏那样的女人。她太精明了。」
  她太精明了。这连姚瑶这样单纯的女孩都看出来了。付青航也隐隐担心起来,
舒艺夏是否真的是另有企图?
  付青航这麽想没有错,只是他猜错了姚瑶。陷入爱情中的女人都是敏感的。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成傻瓜,其实不是,她反而会更加敏锐地注意到周围
的一切。姚瑶对舒艺夏的怀疑是建立在怨恨的基础上,从开始的时候就加入了自
己的主观偏见。
  然而,舒艺夏也的确不是能小觑的女人。她讨好付老爷子的行为,还有对自
己以往的「大度」现在都成了付青航怀疑她动机的疑点。除非她真的就是那麽纯
真、那麽讨人喜欢,否则便是精明到了极点的可怕女人,并且演技绝好。
  两个人还留在花园,反正宴会的主角是舒艺夏。此时舒艺夏忽然出现了,身
边还跟著卓泽渊。
  付青航下意识地站起来,微微远离了一点旁边的姚瑶。
  四个人沈默地互望,尤其是卓泽渊,眼中更是充满了疑惑。他想和付青航商
谈一下生意上的事,然而却不见付青航的身影。他请舒艺夏一起来找,不想在寂
静的花园见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不过他是精明的人,对此首先保持沈默。
  「青航,」舒艺夏保持著平静的表情对自己的丈夫说道──在刚才的一霎那,
她看到付青航和姚瑶的手是握在一起的,不过她没有声张,也没有大发脾气。
「卓先生有事找你。爷爷刚才也说怎麽没看到你,客人们都在等著你呢,快点进
去吧。」
  付青航「嗯嗯」地应著,抬眼看了看卓泽渊。此时卓泽渊正在寻思舒艺夏刚
才的表现,真是滴水不漏,一点都没有暴露自己的想法。他一看姚瑶那有些尴尬
又慌张的神情,心中便明白了三分。
  「姚瑶也在这里?我们真是好久没见了,令尊和令堂还好吗?」
  姚瑶微微点点头。
  「原来卓先生和姚小姐相识?」
  卓泽渊说话是打破尴尬,舒艺夏也聪明地顺著他的话说。
  「哎呀,我、姚瑶和青航同时都在美国读书,因为家世的关系,也算青梅竹
马了──」
  「原来如此,难怪姚小姐和青航的关系这麽好。」她立即借著这句话化解了
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单独在一起的尴尬。「待在院子里会著凉的,他们男人要谈
公事,我们不如进屋喝点什麽?」
  舒艺夏亲热地上前挽住姚瑶的手臂,把她拉进屋子。余下付青航立在原地,
卓泽渊泽赞赏地看著舒艺夏的背影。
  「青航,娶了这麽漂亮的美娇妻竟然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屋里,该说你是大
胆呢,还是不自知?」
  面对卓泽渊讥讽意味甚浓的语气,付青航惟有苦笑。他和卓泽渊虽然曾经是
同学,但现在的身份是生意场上的竞争敌手,以前的亲密早已荡然无存。会变成
这样,是付青航单方面对卓泽渊的疏远,因为他的风流习性让他看不惯,两人秉
性南辕北辙。
  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也没有多少立场责备他人。
  「付夫人明天起要到我介绍的律师事务所去实习,她说要告诉你一声。我现
在告诉你了,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
  付青航不解地问道──他们不是在开始的时候定下约定,不会干涉对方的事
吗?为什麽现在要征求自己的意见?
  「那就是没意见咯?」
  卓泽渊笑眯眯地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边厢舒艺夏正和姚瑶在一起。她只是不断地给姚瑶介绍各式糕点,对於刚
才的事连提都没提。最後是姚瑶禁不住问道:「付夫人难道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她的口气很僵硬。舒艺夏停下品尝正在吃的糕点,直视著姚瑶脸毫无表情地
说:「你不必违心叫我『付夫人』,对於这件事我们都心知肚明。」
  然後又低头继续吃东西。姚瑶愣了一下,紧接著问道:「你是什麽意思?」
  「就像你理解的那样。」说到这里,舒艺夏轻声嗤笑了一下,饶有兴趣地盯
著姚瑶。「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我又不会主动跟你争什麽──」
  「你难道不是如此吗?如果真的毫无企图,为什麽要刻意讨好付爷爷……」
  她的话没说完,付青航和卓泽渊进来往这边走了。舒艺夏瞟了姚瑶的脸,不
咸不淡地说:「你想要的不是付青航吗?──日後有机会我们再慢慢坐下来谈吧。」
然後上前去迎接付青航,笑盈盈地问道:「你们已经谈完了吗?」
  姚瑶怔怔地看著这个女人在瞬间转换自己的表情,天衣无缝。
  看到姚瑶一幅气鼓鼓的模样,卓泽渊就知道刚才爆发了一场女人之间小规模
的冲突,再看舒艺夏完美的笑脸,便知道胜负了。
  付青航和舒艺夏在此时扮演起完美的夫妻,引得在场的人羡慕连连。付老爷
子乐呵呵地看著他的孙子和孙媳妇,接受他人的赞扬。但是宴会结束後就不一样
了。舒艺夏回房间洗漱完毕从浴室里走出来後,看见付青航争阴沈著脸坐在沙发
上,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
  舒艺夏也不问,穿著宽松的浴衣直接就从付青航的身前走过去,然後坐在床
边擦拭头发。刚洗完澡的舒艺夏身上还透著沐浴露的清香,白皙的肌肤上还挂著
点点的水珠,一幅秀色可餐的模样。这样的舒艺夏根本不用刻意地摆首弄姿散发
的荷尔蒙就已经能让人致命了,所以她大大方方地坐到付青航的身边,等著他先
开口。
  果然,付青航说话了:「我们还是定个协议吧。」
  「为什麽?」
  她明知故问,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擦拭头发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为了我们日後的生活不会因为这个错误而有所改
变,不如现在就定下自己的权利义务。」
  「你怕我赖在你们付家不走?」
  舒艺夏平淡地抛出自己的杀手!,立即击中付青航的要害。他结结巴巴地说:
「……不,不是。只是……」
  「你怕自己会爱上我,还是怕我会爱上你?」
  舒艺夏再次平静地抛下炸弹,付青航连忙辩解道:「当然不是!我爱的是姚
瑶!」
  说完後,他立即注意到自己失言了,但舒艺夏根本就不在乎。
  「我也没有阻碍到你,你还想让我怎麽做?」
  舒艺夏揪紧自己的眉头,哀怨的大眼睛盯著付青航。他想起来自己在日本的
所作所为,那已经很对不起舒艺夏了,可是一想起她对爷爷的态度,就不禁被姚
瑶的话所说服。
  「如果你真的没有什麽企图,那麽为什麽要讨好我爷爷?对你来说,他比我
更加像一个人陌生人吧?」
  「付青航!」
  付青航话音刚落,舒艺夏立即大喝一声站起来,漂亮的脸庞气得鼓鼓的,一
幅受了侮辱的模样。但即使这样也丝毫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更加动人。
  「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想到你的胸襟如此狭隘。如果你坚信自己的
爱情,不管我做什麽都阻止不了你。你不相信你自己,於是就用我来做借口。如
果你放心不下,我们离婚!」
  说完,舒艺夏翻身就去找自己的皮箱,付青航就去抢。两个人在卧室里闹翻
天,楼下的付老爷子听到了,赶紧上来看看是怎麽回事。
  门一看,就看见他的孙媳妇泪流满面地立在床边,付青航握著一只皮箱,气
喘吁吁。
  他立即问道:「这是怎麽回事?青航!」
  看到是自己的爷爷,付青航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他想,这下,舒艺夏一定
会说出来的。
  果然,看付青航不回答,付老爷子便换了温和的语气问舒艺夏:「孙媳妇,
怎麽了?你放心,有什麽委屈爷爷我来给你做主。青航欺负你了我就打死这小兔
崽子!」
  付青航低下头已经绝望了。他默默地听舒艺夏说:「不是,青航没有欺负我,
是我太想回家看看父母。但是他不让……」
  付青航立即抬头,讶异地看著舒艺夏。
  付老爷子舒了一口气,但是埋怨自己的孙子:「你怎麽这麽不懂事?谁不是
父母的孩子?孙媳妇要回家你怎麽能阻止呢?孙媳妇,我给你做主了,明天叫青
航亲自送你回去。青航,你听见没有?」
  「啊、是。」
  他立即应道。送走了付老爷子,舒艺夏也不哭了,默默地坐在床上,刚才说
掉就掉的眼泪瞬间便蒸发。付青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麽不跟爷爷说?你
不是要离婚吗?」
  他当然感激舒艺夏没有当场说破,但是很疑惑。
  舒艺夏叹了口气,低低地说:「爷爷年纪也大了,禁不住我们再折腾他了。
我自己的爷爷很早就去世了,看见付爷爷总感觉是在和自己的爷爷说话,心想如
果他还活著,那麽所谓的祖孙生活也不过如此了吧。我嫁到你们家是来『冲喜』
的,不是来害人的。」
  付青航的心立即抽搐起来──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舒艺夏是凭著自己
的真心去关心爷爷的,自己却还这麽猜忌他。
  「抱歉,我以为……」
  舒艺夏看了他一眼,又垂下自己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射了一片
深影。她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打搅到你和姚小姐的。如果时机成熟,我就和
你离婚,我也不要你的家产。来定契约吧,我只有两个条件,不能干涉我的自由、
我自己的生活,以及,让我好好照顾你的爷爷。写契约吧。」
  付青航怔住了,他没想到舒艺夏会提出这种条件,除非他不是人,否则他再
也不会提什麽契约了。
  「算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不,是请你原谅我的无礼。」
  之後,他又忽然想起来什麽,问道:「你说不要我干涉你的生活,可是你去
律师事务所实习为什麽还要经过我的同意?」
  舒艺夏解释道:「虽然那是我的事,可毕竟是经由卓先生介绍的,重要的是,
我同时也代表著『付夫人』的身份。卓先生是你的生意对手,你们之间的关系错
综复杂,我想还是先知会你一声比较恰当。如果对你和公司造成什麽不必要的麻
烦的话,我就去别家的事务所。」
  话说到这份上,付青航简直感动得一塌糊涂──对於这麽会为自己著想的人,
他对舒艺夏已经不是内疚的感情了。
  只是付青航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舒艺夏依旧还是睡在沙发上。那一夜,付青航辗转反侧,他有股冲动,想把
舒艺夏抱到床上来,但是他又不能控制住自己,便在矛盾中不断挣扎。
  舒艺夏也没有睡,她只是发出平稳的呼吸声。黑夜中,她的眼瞳异常明亮。
她想起了以前的事,妈妈说是一种病态,但她觉得自己不会改变。
  还有那张契约。
  你为什麽不约定呢,付青航?你应该知道,那只会约束道德,我唯一的底限。
  我给你机会了,给你约束我的武器,但你却没有捡起。
  舒艺夏。舒艺夏。一个生於炎炎烈日的女孩,她不仅仅是热情的火焰而已。
  这世上真有一种东西是冰与火的融合。有些人已经知道,有些人还未知。
  她闭上眼,想著──付青航,你不要爱上我。
  付老爷子做事雷厉风行,次日他真的让付青航亲自开车送舒艺夏回家。堂堂
维汉集团的年轻少东家亲自坐在驾驶席上为妻子开车,那景象的确很有趣。
  行驶到一半,舒艺夏忽然说道:「昨天我想了一下,也难怪姚小姐会误会,
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确说不清楚。」
  付青航握著方向盘看著前方,听舒艺夏说。
  「不是夫妻,不是兄妹──你觉得我们是什麽关系?」
  付青航说不清楚,摇摇头,等待舒艺夏的答案。
  「为了日後我们能和睦相处,不如我们来作朋友吧。」
  车子轻微踉跄了一下,刚才一瞬间付青航的手有些抖动。他很快就调整了方
向,驶回行车道。
  「我们?朋友?」
  「现阶段我们还是做朋友会比较妥当。」舒艺夏平淡地说道,眼睛看著前方。
「当然我指的不是形式──也许你根本就不屑於和我这样的人作朋友──我说的
是心态,将彼此当作是朋友一样相处。这样我们不至於在看到对方的时候会忽然
陷入角色换位的迷茫中,不清楚该说什麽,又该做什麽。成为朋友後,一切就豁
然开朗了,只要用对待你普通朋友的态度就可以。」
  付青航沈默了,一方面是因为舒艺夏的提议,另一方面是在回想自己是怎麽
对待自己的朋友的。老实说,他的对手倒是很多,和他们相处的经验也更加丰富。
  「其实,我的朋友很少。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你满意的程度。」
  舒艺夏眨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著他。
  「难道你都没有朋友吗?你从来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一起喝酒?推心置
腹地谈上一个晚上?」
  付青航点点头,很惭愧。
  舒艺夏张大了嘴巴,同情地说道:「原来你竟然过著这麽乏味的生活──幸
好我没有生在你的家庭中。」
  「现在你知道了,富人也有自己的烦恼。」
  「我倒是没看出你会为这种事而烦恼。」
  付青航笑而不语。
  「不如我让你见识一下平头老百姓的乐趣吧。」舒艺夏忽然说道。「我的朋
友都是很热情的人,如果你看得起他们的话,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可以吗?」
  「为什麽不可以?就这麽说定了。」
  舒艺夏的家没有搬走,虽然她的父母每个月能从付家得到5万元,可舒氏夫
妇还是住在原来的小区。他们都不是生活奢侈的人,以前就过得挺舒服的,唯一
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
  付青航的车子开不进去,舒艺夏下车自己走进去。付青航不知道见到她的父
母该说些什麽,便委托舒艺夏带上自己的问候便离开了。
  舒氏夫妇正在家里看电视,听到门铃响,开门後竟然看到舒艺夏站在外面。
  「小夏?!」
  舒妈妈讶异地叫道。
  「干吗?见到我怎麽跟见到鬼似的。」
  舒艺夏脱了鞋进屋,跟老爸道了一声日安便倒在沙发上。她的父母对望了一
眼,舒妈妈问道:「你怎麽回来了?」
  「难道我不能回来吗?」
  「你是不是……和付家的人吵架了?」
  「没有。你当你的女儿是什麽人啊?」
  舒妈妈找了个边角坐下来,她的丈夫也正襟危坐的,电视也顾不上看。她担
心地问道:「小夏,你是不是又……惹祸了?」
  顿了一下,最後她还是用了「惹祸」这个词。
  「惹祸?惹什麽祸?」
  「小夏,不是我说你,付家也不是什麽坏人,他们也的确是有困难才找上我
们的,当初你也是同意的,不能再……」
  舒艺夏打断她妈妈的话,冷冷地问道:「你又在想什麽?别杞人忧天。如果
你是怕以前的事再次发生,那根本就白搭。那是我能控制的吗?难道你一直认为
是我勾引的别人?」
  「勾引」这个词让舒妈妈一哆嗦,她立即上前拉住舒艺夏的手,道:「我和
爸爸从来没有怪罪过你,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但是为什麽你就没有想过一切为
什麽会发生呢?」
  「妈妈,」舒艺夏也正经地坐起来,直视著母亲的眼睛,说:「不管我怎麽
想,一切都还是那样。你说那是病态、是不对的,但是我也不能对自己没做过的
事表达歉意。为什麽你要说那是不正常的呢?那是我的生活方式,我也不会改变
了。」
  说完她就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门摔得!当响。舒氏夫妇呆坐著,舒妈
妈叹了一口气,对丈夫说:「我们对不起付家啊,以为把小夏嫁到豪门就能让她
改变不过是做梦。如果付家的少爷再像以前的那个老师可怎麽办?」
  舒爸爸安慰著自己的妻子,但他的心里也充满了不安。
  所谓红颜祸水,其实指的便是自己女儿。
  那件事过去已经很久了,但是却在舒氏夫妇的心中留下了不灭的阴影。在这
件事发生了之後,他们才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女儿──舒艺夏。以前一直都是庆幸
自己生了个漂亮而优秀的孩子,其实每个人都是有缺陷的,而舒艺夏尤其特别。
  事情开始於舒艺夏的初中。那时是初二,舒艺夏的年级调来一个年轻的实习
老师,那个小老师刚刚大学毕业,长相谈吐也不俗,正好是一群14、5岁少女
怀春的对象,所以非常受欢迎。彼时舒艺夏是班级的班长,长相漂亮、成绩优秀,
是学校有名的才女。和年轻的实习老师频频接触後,後者竟然不可自拔地爱上了
这个比自己小10岁的女生,进而作出一系列疯狂的事。他在早操的时候当著全
校学生的面向舒艺夏求婚,上课的时候又会突然闯进她的班级,最後扬言要和舒
艺夏一起殉情。事情被闹的很大,那个实习老师被带到精神病院进行检查,他的
一生因为师生恋而蒙上了污点,前途也完了。但是舒艺夏的运气要好得多,她一
开始便以被害者的身份出现,受到了大家的同情。学校也没有对她怎麽样,顺顺
利利地送她毕业。
  舒氏夫妇也把自己的女儿当作受害者来看待。但是有一天舒艺夏忽然自己说
出来那一切都是故意的──那个实习老师太受同学的欢迎了,对自己也和其他人
一样。所以她故意去接近他,让他爱上自己。
  「我什麽都没有做,我只是和他说话,进行最低限度的交往,但只要我这麽
做了,就一定不会有人能抵挡得了我。我只是证明,我和其他女同学是不一样的,
她们只能在脑海中幻想,而我能把一切变为现实。」
  之後她使了一系列她那个年龄所不能想到的手法成功地俘获了实习老师,最
後他向自己求婚,然後要一起殉情也是舒艺夏的计划──因为她已经厌倦他了。
只要东西得手,兴趣便随之消失,这也是那个时候才被父母发现的舒艺夏的兴趣。
  这件事对舒艺夏来说是了解自己真实性格的起点,也是舒氏夫妇开始惊恐的
起点。他们那可爱的女儿,其实是个贪婪而自私的人,她唯一爱的只是自己。但
是没人会相信这一切,因为就像舒艺夏自己说的那样──她根本就不用特地去做
什麽,就有猎物自动掉入陷阱。等待人们认清她的真面目,一切也都晚了。
  他们现在只是希望,付青航一家不要再成为悲剧的主角。
  付青航快要下班的时候接到了舒艺夏的电话。她先是很礼貌地问他晚上是否
有空,包括是否和姚瑶约会,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後,她说要介绍自己的朋友给付
青航认识。
  於是付青航在下班後来到了舒艺夏指定的饭店。饭店的格调不是很高,但是
外表看起来像个军营的帐篷,有种行为主义的特色。舒艺夏一早便在门口站著了,
看到付青航下车,她忙不迭地跑过去,先是道歉:「实在抱歉,还要占用你晚上
的时间。」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麽事。」
  「那麽来看看吧。」
  说完便拉著付青航往里走。穿过一条昏暗的长廊,舒艺夏将他带到最里面的
房间。推开门,房间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付青航诧异:难道这些都是舒艺夏
的朋友?
  看见舒艺夏将人带来了,大家一片欢呼。不少人都过来像老朋友一样拍拍付
青航的肩膀,打招呼。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因为结婚以後一直没有联系,所以就找了个机会聚一
聚。他们都是很活泼的人,不用拘谨,也不用和他们客气。」
  舒艺夏在一旁解释道。付青航进屋後立即被女宾围住,她们叽叽喳喳问个不
停。
  婚礼上在远处看新郎一回事,这麽近距离看以前只能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付
青航是另外一回事,大家都为舒艺夏能找到这麽优秀的丈夫而羡慕不已,但他们
不会嫉妒,因为他们的舒艺夏也很优秀。
  付青航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可是不久便在他们带动下活跃了起来──本
来他就不是一个内向的人,只是处於高位太久,无法开怀地玩而已。现在舒艺夏
给了他一个机会。
  和昨天那个高贵的宴会女王不一样,现在的舒艺夏好像恢复了自己本色,她
玩的比谁都疯,这不禁让付青航想起在日本的那个夜晚,那时的舒艺夏也是玩的
很疯,可是比起现在要更加野性。
  这里的舒艺夏是豪爽,付青航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拘小节的女生,竟然和男人
比拼喝酒,而且几瓶下去一点事都没有,吐字清晰,思路严谨,付青航不禁佩服
起来。如果换作是姚瑶,她是绝对不会这麽做的,让人看到她大笑对她都是一种
耻辱。
  热闹的酒宴进行到一半,舒艺夏又带著付青航离开了。
  夜已经深了,可是街上还是很热闹。一对对情侣相互依偎在一起,路边也有
各种好玩的玩意。舒艺夏将付青航带进一个巷子里,大老远他便闻到一股奇异的
香味,拐弯过去一看,整个一条街都是小吃。
  舒艺夏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她带著付青航径直来到一家店铺前,找了一个
稍微安静的位置坐下後,舒艺夏叫道:「老板!来两盘炸虾子!要加满满的辣酱
哦!」
  「明白!」
  老板一声吆喝,立即从身前的大锅里用大大的漏勺舀起一堆炸得通红的虾子。
那颜色,那香气,不禁令人食指大动。
  付青航手里拿著筷子,看著面前的美食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见舒艺夏绾
起袖口,用手抓起来一只虾子,动作麻利地拨开外壳,熟透的虾肉白里透红,秀
色可餐。舒艺夏一口就吞了下去,露出陶醉的神情。
  「果然还是这里的虾子好吃──」
  见付青航直愣愣地看著自己,她笑道:「虽然有害物质有些超标,不过偶尔
吃一次不会死人的啦。」
  然後她夺去付青航的筷子,摇了摇玉葱一般的手指,说:「吃这种东西当然
要用手了。难道你还在等刀叉不成?」
  付青航试探性地吃了一只,立即被这独特的味道所吸引,慢慢上瘾起来。舒
艺夏看他吃得那麽开心,便说:「我上学的时候经常和同学一起逃课出来,这里
的小吃是很有名的──物美价廉。不过毕业之後便很少来了。」
  「以後你可以再来,这东西好吃。」
  「是吧?」舒艺夏露出狡黠的笑容,一瞬间让付青航看得发呆,不自觉停下
手中的动作。他慌慌张张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问道:「国内的大学有趣吗?」
  舒艺夏想了想,说:「你问我是得不到正常的答案的。我自己的大学过得和
别人不一样,上课,逃课,和同学一起玩──对了,我说过我有组建过一支棒球
队吧,那时还跟著他们四处征战呢。超级有趣!以这个借口到别的大学玩,三年
时间跑遍大江南北,哈哈哈!」
  付青航呆呆地听著,不知不觉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那天晚上往後会一直让付青航记住的,就像那场意外的棒球比赛一样成了付
青航为数不多「快乐的回忆」。
  晚上在静静的路边散步,听著舒艺夏讲她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经历,那其实
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尤其对付青航来说。舒艺夏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从来都不知
道的,他没想到生活原来可以变得这样有意义。
  舒艺夏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样使他迷醉。她和自己爱的姚瑶不同,是自己新
奇体验的给予者。讲到快乐处,舒艺夏会开怀地大笑,旁若无人。她的欢乐感染
了付青航,他想慢慢改变。
  在付青航和舒艺夏无忧无虑地逛马路的同时,姚瑶正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付青
航的手机。但是那个晚上她一直没有联络到付青航,在次日与他约会的时候,她
问他去哪里了。
  因为在付青航心中并不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他便直说自己和舒艺夏在一起,
说话的时候还露出兴奋的神情。一听到「舒艺夏」这个名字,姚瑶手里的咖啡差
点翻了。
  「你为什麽和她在一起?」
  姚瑶的口气有些不悦,但她忍住了自己的不满。
  「她介绍她的朋友给我认识。那是一群很有趣的人,认识了他们才知道原来
生活可以这麽过。」
  付青航一边说一边回想昨晚欢乐的时光,不自觉地将爽快的表情显现在了脸
上。姚瑶见此情景,更加不悦起来。
  她充满妒意地问道:「你什麽时候和舒艺夏的关系变得这麽好了?」
  付青航听出来她正在生气,於是收起笑意,说道:「我们不过是打算做个普
通朋友而已。因为我说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做,她便带我去见识她的朋友。」
  这麽说基本上算是越描越黑,姚瑶眉头一皱,说:「青航,如果一个女人对
你没有意思是不会对你说从朋友作起的──她想跟你做朋友就不止这个意思!你
为什麽不明白?」
  「我不明白的是你。」付青航紧接著她的话说:「你本来是个很温柔的女孩,
为什麽在舒艺夏的问题上这麽钻牛角尖呢?你和舒艺夏接触後就会了解她是怎样
的人了,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麽奸诈,那麽功於心计。我们从一开始便错怪了她。
我希望你能和她谈谈,然後做个好朋友。」
  姚瑶霎时呆住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会从付青航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和舒
艺夏做朋友?和夺走了自己恋人的女人做朋友?
  「你醒醒吧,你已经被舒艺夏洗脑了。她不是那麽单纯的女人,她不会对你
毫无企图的,等到你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就晚了!」
  姚瑶激动地说,但是她所深爱的人却用失望的眼神看著自己。
  「小瑶,你最近大概是压力太大了。以前的你是不会这麽歇斯底里的。我知
道你对舒艺夏有偏见,但是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偏激的女人,你不能在没有证据
的情况下去诋毁一个人。你不如去国外散散心吧……」
  「我不去!」
  姚瑶叫道。她怎麽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留下付青航呢?那岂不是将付青航羊
入虎口?她颓丧地坐下,沈默了一阵,几乎是哀求付青航:「青航,你不要在和
舒艺夏来往了好不好?我害怕……我真的很不安……你能理解吗?」
  付青航没说话──姚瑶的心情他不是不能理解,但她的要求太过分了也是事
实。舒艺夏本身并没有错,她只是处在了一个容易遭人怨恨的位置上而已,而给
予她这个位置的人是他自己,他不能再变本加厉忽视舒艺夏的感受了。
  「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其实你有什麽可不放心的呢?我说过我不会
爱上她的,我们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在相处,这样对谁来说都比较轻松──她也有
自己的生活,当然也有自己的恋人。」
  付青航的话让姚瑶略微安心了一点,然而身为女人的直觉,她是不会就此罢
休从此善待舒艺夏的。这次约会对双方来说都是不欢而散──自从相爱以来,这
还是他们第一次大声地争执某个问题。付青航第一次在面对姚瑶时感觉有些累。
  舒艺夏没有固定的恋人,但是她现在正在和卓泽渊在茶楼喝茶。
  卓泽渊介绍的律师事务所已经正式收下了舒艺夏。在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
为舒艺夏、也就是维汉集团年轻的总裁夫人不过是一时性起、想玩点刺激的,大
概连「法律」两个字都不知道怎麽写,待到他们知道来的漂亮女生是这次国家司
法考试本市的第二名时,就不敢小看她了。带舒艺夏实习的是事务所很有经验的
前辈,他现在负责一个民事伤害诉讼。委托人是被告,被诉故意伤害。案子很难
缠,因为他们的对手很有权势,事实经过又不是很清楚。那个前辈不想让这个案
子坏了自己的名声,便一股脑都推给了舒艺夏。
  下班後卓泽渊来接舒艺夏,然後直接将人带到茶楼喝茶。舒艺夏随身带著案
子的大摞卷宗,一边喝著茶一边研究。
  「原来付夫人这麽具有专业精神。」
  卓泽渊说道。舒艺夏不好意思地笑笑,收起了卷宗。
  「其实是有点兴奋,毕竟是第一次独当一面出庭。」
  「难道没有人指导你吗?」
  「大家都很忙啊──不愧是卓先生介绍的地方,工作气氛果然不同凡响。」
  「你不要叫我『卓先生』了,就叫我泽渊好了──我是否也可以称呼你舒小
姐呢?」
  舒艺夏漂亮的眉头一挑,表示同意。不过她说:「卓先生比我年长,单叫你
的名字很没礼貌,不如就叫你卓大哥?」
  「可以啊,小夏妹妹。」
  两个人哈哈笑起来。
  第一次出来见面,两个人谈话的内容无非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而已。舒艺
夏说话很懂得分寸,丝毫没有透露自己在付家的生活,也不会探讨付青航和卓泽
渊生意上的事。他们不过聊聊天气、茶的品尝以及路人。
  对,就是路人,当讲到这里时候,提起这个话题的卓泽渊正看向窗外的马路
──在马路另一边的咖啡店中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付青航,另一个是姚瑶。付
青航的车子停在路边,他为姚瑶开车门,两个人一同离去。
  很容易便明白那两个人也是出来约会的。於是他才有意挑起了这个话题。舒
艺夏当然也看见了,而且很清楚,这个距离就算她想含糊过去说看不清都说不通。
然而舒艺夏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什麽很诧异很愤然样子,依旧慢悠悠地喝著龙井,
然後淡然地说道:「青航和姚小姐在那里。」
  那口气好像是在提醒卓泽渊一样。
  「是,原来他们在那里。世界实在是太小了。」他佯装吃惊的说。
  之後舒艺夏似乎不太想接著说他们了,似乎那两个人和街上其他陌生人一样
不值得自己再去关注。然而卓泽渊的目的尚未达到,他装好人地说:「青航和姚
瑶的关系很好,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
  舒艺夏眼睛眨了眨,疑惑地反问道:「为什麽要误会?他们是世交关系很好
我早就知道了呀。」
  一句话将卓泽渊的优势地位扭转,舒艺夏眨著无辜的大眼睛轻松占据了主动。
  卓泽渊尴尬地笑笑:「我以为你大概会吃醋,毕竟青航是个太优秀的男人─
─」
  舒艺夏微微展露笑靥,像徐徐盛开的玫瑰。她说:「这是很普通的交往,就
像我们坐在这里喝著茶,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事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已婚夫妇的
生活要过得如此严谨而苛刻。」
  「是,是这样。小夏妹妹说的一点也没错。」
  「那是啊,不然我今天和你出来一定要做得偷偷摸摸而且要保密才行。」
  「难道你会告诉青航?」
  「是啊。」舒艺夏人畜无害地笑道:「我们约定过了,一定要像朋友坦诚相
待才行。」
  卓泽渊嘴里嗯嗯应著,心里却不是滋味。
  果然,舒艺夏将白天和卓泽渊见面的事告诉给了付青航。就在付青航诧异她
为什麽要违反自己定下的约定不厌其烦地报告自己行踪的时候,舒艺夏话锋一转,
问道:「你是不是和姚小姐见面了?」
  付青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之後他刚想反驳说那是自己的私生活的时
候,舒艺夏接著说:「我无意於干涉你的生活,这是我们以前讲好了的。但是被
别人误会的话,我想还是很麻烦的事,所以可不可以可以隐蔽一点?譬如说去酒
店?反正维汉集团的名下有许多高级酒店,那里比较好。」
  付青航以为舒艺夏在吃醋,结果她却说出这麽一番话──提醒他「外遇」的
时候要小心谨慎?
  「谁跟你说了什麽吗?」
  坐在沙发上的舒艺夏嘴角一撇,似乎很累地说道:「我和卓先生一起喝茶的
时候,他首先看到的。」
  听到「卓泽渊」的名字,付青航心底一沈。
  「然後他说了些什麽?」
  「什麽也没说,可是我想多多少少会纳闷──他知道你和姚小姐的关系吗?」
  虽然付青航嘴上说著「不知道」,可是他明白卓泽渊一定清楚他们之间的关
系。尽管卓泽渊不是多嘴的人,可是也不能不提防。
  身为卓越集团的总裁,他应当没有时间和别人的妻子喝茶聊天才对,他早应
当看出来卓泽渊对舒艺夏目的不纯。
  虽然他能看出来,然而付青航在这种事上反而是最没有什麽发言权的。不知
道告诫舒艺夏「要适当地和卓泽渊见面」会不会惹她生气。没想到在付青航左右
衡量的时候,舒艺夏说道:「我们现在都处在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位置上,为了你
的名声,尽量不要扯上八卦,我也会小心的。」
  付青航心里一阵感动。看到舒艺夏已经准备在沙发上睡了,他终於说出了自
己一直以来不敢言的话,虽然有些支支吾吾:「嗯……那个……其实我在想……」
  舒艺夏翻身瞪著大大的眼睛瞅著他,等待下文。
  付青航心一横,心想,豁出去了。
  「我的意思是,以後你不要睡在沙发上了!」
  然後立即住口等待舒艺夏的反应。舒艺夏愣了愣,忽然甜甜地一笑:「难道
你是欲求不满?我只是挂名的妻子而已。」
  「当然不是!」付青航的脸立即窘迫起来。舒艺夏哈哈笑起来,从沙发上转
移到舒舒服服的床上,往上面那麽一躺,惬意地舒展了四肢。
  「嗯~~果然还是床上舒服啊~」
  付青航本来因为太靠近舒艺夏而想往一边挪一挪,但最後还是放弃了。挨著
她,有些甜蜜在心底荡漾。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难道你都不会害怕什麽吗?譬如说,我会对你怎麽样?」
  舒艺夏上扬著漂亮的眼睛看著付青航,里面散发著有些狡黠的光芒:「我没
有必要害怕──你不会做出强迫女士的事。而且,我和你喜欢的姚瑶小姐是完全
不同的类型,这意味著我是安全的。」
  付青航笑笑,其实心里有点失望。
  「你难道没有喜欢的人吗?如果他知道你和我结婚,会有什麽反应?」
  付青航问道。舒艺夏皱皱眉头,说:「你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付青航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本来他就觉得舒艺夏不会轻易说出来。
  「不过,」舒艺夏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慢慢说道:「现在我还没有固定
的男朋友,所以没有什麽麻烦。」
  听她这麽说,付青航是又惊喜又担忧──惊喜是对自己的心情而言,虽然不
知道为什麽,但就是有这种感觉;担忧是针对卓泽渊而言,这表明在舒艺夏的心
中还有他存在的空间。
  而付青航不想让舒艺夏和卓泽渊接触太多,於公於私都如此。
  「姚瑶小姐是不是很讨厌我?」
  舒艺夏忽然问道,付青航一惊,问:「你为什麽会这麽想?」
  「太正常了。没有我出现的话,现在躺在这里的便是她。以前我就有这种感
觉,毕竟我是她的『情敌』嘛。女人对爱情的执著你难道没有体会?这可难为你
了,日後要好好补偿她才行,不然便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最後一句话她说得很认真,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付青航听完後不
禁哑然失笑──同样的情况,姚瑶说的是要他少和舒艺夏来往。
  「我只和姚瑶一个人交往过,从大学开始到现在已经4年了。如果现在不是
变成这样,大概我们已经结婚了。」
  现在的气氛很适合谈论这种话题,而舒艺夏看起来好像对他的故事很感兴趣,
一幅认真聆听的神情。
  付青航回忆他们以前的日子,在美国的时候,他们是人人称赞的一对。付青
航对自己未来的妻子没有什麽特别的要求,只要贤淑温柔就好。他不觉自己的要
求有什麽可批评的地方,天下的男人不都是如此吗?像付青航这样优秀男人的身
边少不了各色的女子,但是他清楚情人和妻子的区别,加之本身个性的固执与传
统,所以一直对姚瑶一心一意。现在想来,4年下来,当初那份青春萌动的初恋
感觉似乎已经开始慢慢褪色。
  他不得不承认,和姚瑶在一起少了一份激情,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责任。但爱
情不是这麽产生的,或者说不是如此延续的。
  「最近因为我和你的事,她的压力也很大。我都不知道该以什麽表情来面对
她。」
  说这话的付青航一幅很疲倦的样子,他倚在靠枕上,叹了一口气。
  「难道你都不会什麽取悦女人的方法?」
  「我不像卓泽渊那麽有经验,对此我真的一点也不在行。」
  付青航很诚实地回答。舒艺夏一幅大惊小怪的样子:「难道你连花都没送过?!」
  「当然不是。」付青航似乎很不满意自己被瞧不起,开始细数自己是如何和
姚瑶交往的:「鲜花送过,也送过珠宝之类的东西。她喜欢歌剧和演奏会,还有
服装展示会,我都和她一起去看过。我想追女生也无非就是这样一些方法吧。对
了,还有,」他又想起来什麽,忽然一改刚才没自信的模样,骄傲地对舒艺夏说:
「我送过她『月亮』。」
  果然,舒艺夏听完後云里雾里的模样。
  「是来自月球的陨石──她说要我给她天上的月亮,我便买了一块月亮上的
石头送给她。」
  舒艺夏先是噗哧一声,最後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她在床上抱著肚子滚来滚
去的,简直不能自已。终於她笑完了,换上较为正经的表情说:「你不是挺浪漫
的吗?可是我猜,那也是你还没有继承公司的时候做出来的。大概也就是你们刚
刚交往1年左右?甚至更短?对不对?」
  付青航立即露出敬佩的神情,肯定了她的猜想。
  「实在太简单了。」舒艺夏开始解答付青航的疑问,「交往的时间和浪漫的
指数是成反比的,你最近肯定连歌剧什麽的都不陪她去看了,只是偶尔在想起来
的时候送上一束鲜花便完事。」
  付青航惭愧地点点头。
  「你这样早晚得完蛋。女人是要疼的,送的东西多少其实并不能代表你的爱
情,重要的是要新意。全天下的男人都用鲜花啊珍宝来俘获女人的心,再高段的
方法也变得俗滥。但是如果你出其不意的话,即使看起来很平常的事也会让她感
动一辈子,当下决定非你不嫁。」
  舒艺夏完全一幅恋爱军师的口吻,开始给付青航支招了。
  「那什麽叫『出其不意』?」
  「如果你实力雄厚,这一点也变得很简单──譬如说,和她单独进行一次浪
漫的温泉之旅,可是考虑到你的工作时间,还是采取简单而又不费时的方式比较
好。会唱歌吗?」
  「不太好。」
  他有些奇怪为什麽舒艺夏会这麽问。也许跟她说的「出其不意」的「新意」
有关系。
  「可以亲自录一盘充满你侬我侬的爱情告白送给她啊,花不到1个小时。」
  付青航立即拒绝──他觉得有些害羞。
  「女人所要的浪漫难道不就是建立在男人自尊心舍弃的基础上的吗?」
  舒艺夏不满地批评道,可付青航还是不同意。
  「其实一个小小的眼神和动作也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细微之处见真情,可
是你一定做不到。」
  付青航点点头,舒艺夏看得很精准──虽然他爱姚瑶,可只是被动地迁就她,
从来没有主动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以为对一个女人来说那就是爱。
  「还是送花吧。」
  舒艺夏说出了结论。
  「但你刚才还说送花什麽的很俗气──」
  「可是你有钱,送的程度就和一般人不一样才对。要送就送得大张旗鼓,用
玫瑰铺满整条走廊,在花海的尽头安排一个烛光晚餐。这样能做到吧?」
  这样尚还在付青航接受的范围之内,他开始考虑,决定施行。
  毕竟他还没有想过要放弃姚瑶。
  於是在次日,姚瑶从健身中心出来後接到了付青航的电话。电话里他没有细
说有什麽事,只是要她到酒店去。
  姚瑶开车赶到指定的酒店,刚一下车就呆住了。侍者领她进去的地面上铺满
了火红的玫瑰,这条鲜花的海洋一直延续到最里面的餐厅。来来往往的人都诧异
而羡慕地看著走在上面的姚瑶。她自己也一阵欣喜,在尽头看到付青航後,她立
即扑到他的怀中。
  「青航!」
  她的眼中全是惊喜和感动,兴奋得红光满面。
  「喜欢吗?」
  付青航问道。
  「当然!」
  刚刚虽然只在上面走了不到几十米,然而那过程像一场美妙的梦,她永远也
无法忘记那几秒。
  「还有呢。」
  付青航微笑著倒出身後的地方,那里已经摆上了丰富的晚餐,重要的是桌子
上立著两支蜡烛。微微的烛光在闪烁,像姚瑶明亮的眼睛。
  她惊讶地捂住嘴,不可思议地看著付青航。
  「请吧,美丽的小姐。」
  付青航绅士一般地为她拉开椅子,这一切让姚瑶如梦似幻。
  此时的舒艺夏正和卓泽渊在一起喝茶。自从他们认识之後,卓泽渊几乎每天
都会来事务所找舒艺夏一起共进午餐或者下午茶。舒艺夏倒也不拒绝,只是今天
她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时不时地会免费给对面的卓泽渊一个迷人的笑容。
  卓泽渊观察了一阵,问道:「小夏妹妹今天似乎特别开心哦?」
  「有吗?」舒艺夏还保持著刚才的笑容反问道,这样只能更加印证卓泽渊的
猜想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麽让你高兴的事?」
  「也算是吧。」舒艺夏回答道,嘴角不觉多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如果没有
猜错,付青航应当已经行动了吧。真想在一边看看姚瑶的表情。一想到这里,她
又禁不住笑起来。
  「如果小夏妹妹心情这麽好,那麽我的礼物你也能收下了吧。」
  他拿出一个小锦盒,里面是一枚别致的胸针,银质的碎花,中央是一只娇豔
的蝴蝶,做工精巧,绝对上乘,在黑色的绒布中闪著夺目的光辉,一看便知道价
值不菲。
  卓泽渊在这方面向来舍得散财,这也是女人们喜欢他的一个原因。
  「我觉得小夏妹妹的气质很适合这枚胸针,希望你能收下。」
  舒艺夏看了看那东西,忽然暧昧地笑起来,令卓泽渊有些不解。
  「难道卓大哥从来不知道忽然对女人殷勤是很容易引起怀疑的吗?只怕我收
下了这个东西,日後便不好做人了。」
  卓泽渊愣了一下──以前他送女人东西,不管是便宜的鲜花还是昂贵的珠宝,
还从来没有人拒收过。看来舒艺夏果然不是普通的女人,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不
能小觑,至少不能用一般的方法来追。
  於是他装作吃惊地问道:「那我岂不是送什麽都会被你误认为图谋不轨了?」
  「聪明的女人相信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若非是你要求我什麽,便是做了
什麽对不起的事。对,有钱的时候送一支花,没钱的时候也送一支花;有事的时
候送一支花,没事的时候也送一支花,如果一下子忽然殷勤起来,只怕会叫对方
误会。道理很简单,可男人往往就是看不透。」
  舒艺夏这番话既是说给对面的卓泽渊听的,也是说给遥远的付青航听的。就
像她所言,在短暂的兴奋过後,姚瑶开始怀疑起付青航的用心了──他从来没有
如此过,虽然他的确是个温柔的绅士,可是骨子里并没有多少浪漫的因子,特别
是在他继承了家业之後,几乎将精力全部投入到了事业中,根本没有时间来讨女
人的欢心。
  那麽为什麽他会忽然改变这麽多呢?姚瑶想起来,曾经在书上看过,要分手
的人往往会先用温柔来麻痹你,难道付青航已经变心了?他不再爱自己了,会爱
上谁?
  舒艺夏!
  姚瑶瞬间在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她刀叉一扔,问道:
「青航,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说?」
  「没有啊。」付青航还没有察觉姚瑶的脸色已经不对了,更糟的是,他说起
了舒艺夏的事。虽然话里面并没有什麽偏心,但此时在姚瑶听来就跟夸奖她也无
异了。
  「为什麽要做玫瑰地毯?还有烛光晚宴?你以前不是向来不屑於这些的吗?」
  「难道你不喜欢?」
  「只是好奇你怎麽会想到这些。」
  「因为舒艺夏说你会喜欢的,不,是说女人会喜欢的。」
  姚瑶的心中立即窜上一股无名怒火,不过她暂时忍住了,压抑著问道:「你
是说,这些都是舒艺夏安排的?」
  「她只是给了我建议。」
  付青航终於发觉姚瑶的脸色不对,他停下吃饭,看著她的脸气得红扑扑。
  是生气,但姚瑶此时更多的是不解──为什麽舒艺夏要帮助付青航来讨好自
己。是真心要帮助自己吗?不是,绝对不会。姚瑶绝对不相信那个精明的女人会
帮助自己,她一定是有什麽阴谋的。为什麽?
  她想不出,然而也因此更加怨恨。她也不说话,直直地盯著付青航,忽然意
识到了什麽──那个狐狸精!
  姚瑶差点就要这麽骂出来了。
  好阴险的办法!
  付青航看姚瑶忽然沈默,而且越来越愤怒,重要的是,他不知道为什麽。於
是他试探地问:「你怎麽了?」
  姚瑶从出离的恼火中清醒,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下贱的女人!」
  付青航愣住了,随後问她:「你在说谁?」
  姚瑶被怒火迷住了眼睛,想也不想就说:「还能有谁?除了舒艺夏,谁还能
配得上这个词!」
  「小瑶!你太过分了!」
  付青航生气了,呵斥道。
  姚瑶倏地站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要去找她,她不能这麽做……
青航,给我她的电话,她在哪里?」
  「你要去干什麽?」
  付青航立即追了上去,企图拦住姚瑶,然而姚瑶也是铁了心地要去找舒艺夏。
她只是不断地对付青航说「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什麽?」
  「故意地放弃你,故意地不在乎你,这是欲擒故纵!你难道还不明白?」
  付青航立住了,忽然想笑,然而看到姚瑶那认真的脸,又笑不出来。
  「你太多心了。」
  「不是我多心。她太有心机了,知道自己要是说坏话来诋毁我一定会引起你
的反感,於是便绕了一圈直接利用你,自己还在一边装好人。太阴险了!」
  姚瑶止不住地说道,付青航的脸色慢慢阴沈起来,他终於打断了她的话,问
道:「如果这叫阴险的话,那麽你现在不也是在诋毁她吗?」
  姚瑶一愣,立即噤了口。她发现付青航真的生气了,一时愣在原地。
  「我曾经以为你是个温柔的人,但自从舒艺夏出现後,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似的。偏激,容易生气,而且不讲道理。这次明明是舒艺夏好心在帮我,但没想
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失望,对你;也很惭愧,对舒艺夏。因为她是个好
人,从来没有什麽非分的想法,但是你却一昧地说她的坏话。如果她知道自己在
帮的人是这样的人,不知道该多伤心。」
  「青航……你怎麽能这麽说……」
  姚瑶呆住了,付青航失望的话像致命的箭射进她的心里。她也不相信这些话
会是付青航说的,以前他是那麽地疼爱自己!
  「你该给舒艺夏道歉……」
  「你让我去给她道歉?」
  姚瑶揪住付青航的衣服,几乎是疯狂地喊道:「你被骗了啊!这就是她的目
的──离间我们的关系!你怎麽能相信她而不相信我呢?」
  但是付青航的眼中已经没有热情了,姚瑶绝望了。她甩下付青航,狂奔而去。
她知道舒艺夏所在事务所,她要去找她,去教训那个毒辣的女人!
  姚瑶的车子开到80,平常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她用了10分锺就到了。
  她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舒艺夏和卓泽渊吃完午饭一起回来。就在事务所的
门口,当著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姚瑶上前就给了舒艺夏一个巴掌。脆生生
的,打的世界一片安静。
  「狐狸精!!」
  她不解恨地骂道,凶狠狠地瞪著舒艺夏,仿佛要一口吞了她。
  舒艺夏摸著火辣辣的脸颊,沈默地站在台阶上。
  「姚瑶,你在干什麽!」
  卓泽渊在失神了片刻後推开了姚瑶。
  这一推,启动了姚瑶激愤的开关。她开始突突突地骂起来:「下贱的女人!
你真是卑鄙,想引起青航的注意竟然用这种龌龊的办法──欲擒故纵?你要什麽?
不就是钱吗?我给你,然後滚得远远的!」
  然後她真的打开皮包,拿出一摞的钱扬在舒艺夏的脸上。
  旁观的人越来越多,事情变得狠奇怪──明明是付青航合法的妻子却被另一
个疑似「情妇」的人打骂,这难道不是立场颠倒吗?
  舒艺夏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她不为自己辩解,似乎是在等待著姚瑶发泄完
毕──那安静的目光中,微微闪著不易察觉的窃喜。可是卓泽渊不能任凭姚瑶如
此放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三个被围在中间,看起来姚瑶只会因为舒艺夏
的沈默而更加嚣张。
  「你为什麽不说话了?你不是很会说话吗?你那张嘴巴不知道能说出多少甜
言蜜语,付爷爷和青航都被你迷得死死的,你真是有手段啊──凭你的外貌什麽
样的男人刁不到?为什麽来抢青航?像你这种出身普通的女人就不该出现这里!
你自己除了那张空皮囊之外还有什麽资本?你这个狐狸精!」
  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舒艺夏依旧沈默,但这绝不是在默认姚瑶的话,她的眼中射出令人困惑而不
安的目光,卓泽渊看到这样的舒艺夏不禁不寒而栗。他明白要是不制止姚瑶,最
後倒霉的会是她。
  「好了,姚瑶!你先冷静一点。看看场合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麽?」
  「你管我!」
  姚瑶一把甩开卓泽渊,转而将枪口对准了他:「你还不相信她是个狐狸精?
她专门去勾引男人,看,现在连你也被她迷惑了!」
  「你太放肆了!」
  卓泽渊按住姚瑶乱舞的双臂,用身体挡住身後的舒艺夏。这个时候,事务所
的警卫出来了,他们看见事务所的重要主顾卓先生正制止一个发疯的女人,而那
个女人在刚才打了他们事务所的成员。
  「舒小姐,您没事吧?──这是怎麽一回事?她是什麽人?」
  一个前来安慰舒艺夏,舒艺夏还保持著风度说道:「没关系。」
  但轻轻抚摸脸颊的动作却那般柔美而惹人怜爱,无辜的让人心碎。
  另一个人上前拉住了姚瑶,喝道:「你这个女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
到这里来撒野了,真想看看是谁教育你的!」
  「你滚开!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他能轻而易举开除你!」
  姚瑶顾不得自己千金大小姐的形象,和警卫厮打起来。场面一片混乱,此时
付青航终於赶到了。
  他看到姚瑶正歇斯底里地发疯,再看舒艺夏脸上清晰的掌掴痕迹便全明白了。
  「青航,你可来了,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卓泽渊没料到姚瑶生气的时候力气这麽大,他和警卫两个人都有些制止不了
她。
  付青航看了姚瑶一眼,却上前关切地问舒艺夏:「是小瑶打的你?是不是?」
  此时舒艺夏早已换上楚楚可怜的眼神,一幅无辜的神情。她捂著脸颊半带抽
泣地说:「这可能只是一个误会……」
  「疼吗?」
  付青航的眼中全是心痛,恨不得是自己挨打。
  姚瑶大叫道:「青航!你竟然不看我而去关心那个女人!?你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谁!」
  付青航也大声喝道,他扶著舒艺夏,冷冷地却也失望地看著姚瑶。
  「你怎麽能……」
  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麽词来形容现在的姚瑶了──原来曾是人间仙子的她也
可以变成如此胡搅蛮缠的模样。
  看到付青航用失望而愠怒的眼神看著自己,冲动的姚瑶平静了下来,但是眼
泪去不可抑止地流了下来。她凄惨地回望付青航,断断续续地说:「……你不相
信我……但是却相信一个陌生的女人……你怎麽对得起我……?」
  付青航看到情况有些失控,他只有先带姚瑶赶快离开,现在的场面已经够让
他头疼的了。而舒艺夏,他想了想,只有硬著头皮托付给卓泽渊。
  「抱歉,舒艺夏你先帮忙照看一下,我送小瑶回去。」
  「你抛下被打的妻子选择送别的女人回去?」
  付青航听出来他是故意这麽问的,他无奈地回答:「以後再解释。舒艺夏交
给你了,我晚上去接她。」
  他真的已经很疲倦了,即使在商场上也未曾如此不知所措。他当然不想将舒
艺夏一个人留下,可是自己一旦离开姚瑶又不知道她会做出什麽事,现在的姚瑶
情绪极不稳定。
  姚瑶的房间还保持著原样,充满了淡淡的清香和纯情的颜色。姚瑶倒在床上,
额头上敷著冰毛巾,慢慢地喘息。付青航默默地站在床边,环视这里的一切。房
间里大部分东西他都很熟悉,那是长年累月自己的爱情慢慢堆积起来见证。在书
柜的架子上放的便是他送的「月亮」。付青航把它拿出来细细端详,心里浮起伤
心的情绪。
  那个时候的姚瑶是那麽得纯真,容易相信别人,丝毫不会怀疑别人的话。为
什麽现在变成了这样?
  「你不能抛弃我,石头上有你的誓言。」
  姚瑶恢复平静後看见付青航正在看他们爱情的见证,一字一顿地说道。
  付青航慢慢转过身,眼睛里是失望。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现在想挽回也是不可能的了。」
  姚瑶直视著他,沈默著。
  「也许我们该分开一段时间,慢慢考虑我们的未来──再这样下去是不会有
转机的。」
  「那不可能!你知道我只爱你!我不要离开你!」
  「你又是这麽激动,为什麽在对待舒艺夏的问题上你就不能冷静一点呢?我
没想到你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下打人。」
  「说到底是你不再爱了我吧?」
  付青航叹了一口气,说:「你怎麽总是纠缠这个问题,为什麽就不能让自己
安心?」
  「你让我怎麽安心?你是我的恋人啊!」
  「现在也是。」
  「可是你已经不爱我了,你爱上了那个女人!」她哀切的喊著。
  付青航不说话了,不是默认了姚瑶的话,而是此时对她说什麽她都听不进去。
  「是吧?你默认了──你爱上舒艺夏!可你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过的!你是个
骗子!」
  「姚瑶,你知道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你爱上了她!你爱上了她!」
  姚瑶现在什麽话都听不进去了,她翻来覆去都是那麽几句话。付青航皱皱眉,
说道:「看来我们真的该分开一下,我给伯父打电话,让他把你接到美国去──」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不会放过舒艺夏──」
  姚瑶跪在床上,发疯一般将触手可及的东西丢向付青航,付青航不能还手,
只好避开。
  「你不爱我了,我也不要活了!」
  知道已经劝服不了姚瑶,付青航最後决定还是离开让她一个人待著比较好。
见他要走,姚瑶又忽然大叫道:「如果你跟我分手、不爱我了,我就去死!」
  付青航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最终还是没有回头。身後传来姚瑶歇斯底里的叫
声:「我真的会死给你看!让你内疚一辈子!付青航──」
  然後砰的一声,那是「月亮」砸碎在门上所声音,哗啦碎了一地。
  付青航真的累了,他回到自己的车上连开车的力气都没有。从来不抽烟的他
也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吞云吐雾──心目中那个纯洁贤淑的姚瑶什麽时候变成了
一个只会歇斯底里大喊毫不讲理的泼妇呢?让她改变的是自己吗?
  舒艺夏此时在卓泽渊的公寓中。尚还单身的卓泽渊在海边有一套价值不菲的
高级公寓,他把舒艺夏带了回来──那个时候他们待在哪里搞不好都会成为话题
新闻。
  舒艺夏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托著冰毛巾敷在红肿的脸颊,一直沈默。
  客厅里很暗,黑暗渐渐将她整个身影吞噬,可是却愈加突出她属於黑夜的魅
惑气息。
  卓泽渊倚在门框上,远远地看著舒艺夏,然後毫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还疼吗?」
  「不会。谢谢。」
  她平静地回答,视线又望向远方。
  「你难道都不生气?我以为你会当场让姚瑶难堪,毕竟你不是个忍气吞声的
女人。」
  「生气?反唇相讥?然後让戏码变得更加热闹?」
  「我所奇怪的是,你更加有立场去责骂姚瑶,但事实却正好相反──不知情
的人会以为你才是第三者。」
  卓泽渊在暗示她,关於姚瑶和付青航之间的关系他都清楚得很。
  於是舒艺夏也就顺著他的话回答:「就像你知道的那样,虽然看起来我是青
航的妻子,但其实在这之前,姚小姐是青航的恋人。她大概一直还忌恨我夺走了
青航吧。」
  这个回答没有丝毫的纰漏,可是卓泽渊是何等人物?他所看透的岂止这一点
而已?
  「这也是,我从来不知道姚瑶是感情如此激烈的人。我曾经以为他们最後一
定会在一起,然而最後成为青航妻子的却是不知名的你。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
和青航是怎麽认识的,是他回国以後吧?」
  卓泽渊人畜无害地笑著,可是舒艺夏明白那笑容之下的含义。她该怎麽回答?
说出一切的真相?
  要瞒住卓泽渊可不想瞒住高璇那麽简单。
  舒艺夏的大脑在飞速旋转,想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舒艺夏在同龄人中无异
是精明的,然而在观察人的表情以及控制人心的方面,较为年长的卓泽渊显然要
更加出色。
  「这和我们现在要谈的事有什麽关系吗?」
  舒艺夏以退为进,反问道。
  卓泽渊呵呵笑起来,慢慢说:「你和青航已经结婚了,可是他还称呼你为
『舒艺夏』──如果说这是丈夫称呼妻子的话,未免太过疏远了。你说是不是?」
  舒艺夏一惊,没想到卓泽渊竟然从付青航对自己的称呼中看出了端倪。
  「这是青航的习惯。」她勉强的辩解。
  「但他叫姚瑶的昵称,结合今天他的表现──竟然丢下妻子和别的女人走了
──这只能说明他对你的感情还不如旧情人。」
  卓泽渊一针见血地说道。他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看得舒艺夏不舒服。她索
性直接问道:「你到底想问什麽?」
  与其让他这麽抽丝拨茧地分析一点一点折磨自己的神经,还不如干脆一些。
  看到舒艺夏也认真起来,卓泽渊终於说道:「付青航不爱你。」
  「这就是你的结论?」
  舒艺夏皱皱眉头。
  「你也不爱付青航。」
  舒艺夏一怔,这次没反驳。
  「你们互不相爱,但是却结婚了,为什麽?为什麽姚瑶说你是为了钱还甩钱
给你?你和付青航结婚,莫非是为了什麽目的?」
  一击致命。可是舒艺夏却嘴硬地反问道:「姚小姐今天不太正常,难道她的
话你也信?」
  「不,我相信的是自己的推理。」说话间,他慢慢靠近舒艺夏,几乎把她压
在身下──如果此时他真的要对舒艺夏做什麽,她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卓先生……我不懂你的话。你把朋友的妻子带到自己的家里就是要说这些
吗?」
  此时舒艺夏还在千方百计地否认。可是卓泽渊根本就不听她的解释。
  「你是谁的妻子并不重要,虽然对我来说付青航有些棘手,可结果都一样─
─你不会不明白我的心意。」
  他慢慢低下头,马上就要吻上舒艺夏了。後者一声尖叫,推开了他。
  「卓先生,请你冷静。我想从一开始你就误会了什麽。」
  卓泽渊用手理了理有些缭乱的头发,邪魅地一笑:「如果你是为了钱,我和
青航不相伯仲,重要的是,我比他更加珍惜你。」
  的确,单单指男性魅力的话,卓泽渊也是令女人尖叫的人,他的花心和风流
在某种程度上是增添自己魅力的筹码。只是现在舒艺夏对他不感兴趣。
  「我对钱没兴趣,如果你是在开我的玩笑,请你停止吧,这实在太恶劣了。」
  舒艺夏揪著眉头不相信地说。
  卓泽渊手一摊,无辜地耸耸肩:「我想是你误会了我才对──我不是在开玩
笑,而是认真地向你表白。我是真的爱上你了,舒艺夏。」
  那语气简直让怀疑他真心的人感到惭愧,然而舒艺夏知道这就是这个男人的
「手段」。虽然他的话未必全假,但也只能听信一半。
  「我要告辞了。」
  但是在舒艺夏开门的瞬间,卓泽渊从後面环住了她,两条有力的手臂将她堵
在了墙角。
  但是在舒艺夏开门的瞬间,卓泽渊从後面环住了她,两条有力的手臂将她堵
在了墙角。
  「考虑看看,我能给你付青航能给你的一切,也能给你他所不能给你的。」
  低沈而有磁性的男中音,一般的女人早就小鹿乱跳了,可是舒艺夏却还镇静
地问道:「如果我的回答让你失望,你会怎麽样?」
  看到舒艺夏依旧还是一幅镇定的模样,卓泽渊真是佩服──以前的女人在自
己告白的阶段就已经完全臣服,而眼前的女孩还能问出这种问题,他真是越来越
中意她。
  「你又在担心什麽?」
  他暗示道──虽然姚瑶身为付青航情人的身份也许会曝光,可是舒艺夏和付
青航的契约婚姻却尚还无人知道。
  「我没有什麽可怕的。」
  舒艺夏说道。她推开卓泽渊,卓泽渊从後面迅速吻了她的後颈。
  她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到的是卓泽渊狡黠的笑容。忽然舒艺夏脸上吃惊而愤
怒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已经胜券在握的胜利微笑,淡淡的,可是有
强大的压迫意味。
  卓泽渊来不及揣测其中的缘由便听舒艺夏说:「你会一败涂地──别跟我赌
爱情。如果真爱我就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可是结果也许不能如你所愿。」
  卓泽渊慢慢咀嚼其中的意思,舒艺夏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送走了舒艺夏,接著来的是付青航。他没料到舒艺夏会自己先回去,在卓泽
渊家里扑了个空。
  此时和卓泽渊见面是很尴尬的事,当他准备告辞的时候,卓泽渊忽然对他说:
「我可能爱上你的妻子了。」
  付青航愣住了,皱著眉。
  说话的人毫无反省的意思,接著说:「既然你不爱舒艺夏,那也不能阻碍她
的恋情。」
  「你在说什麽混帐话!她是我的妻子!」
  付青航生气道。
  「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你们互不相爱。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话没说完,付青航已经一把揪住了卓泽渊的领口,仿佛要一口吃了他。
  「你干什麽?」卓泽渊也不害怕,声音还是那麽平静。「其实你才是自私的
男人,霸著两个女人不放手。既然你爱的是姚瑶,又何必限制另一个女人的感情?
舒艺夏为你已经牺牲太多了。」
  「你知道?」
  「是,我全知道。看你和姚瑶眉来眼去我就知道了。这样你还说自己不自私?」
  付青航的手松开了,可是他依旧凶狠狠地看著卓泽渊:「你不值得女人去爱
──也许你说的没错,我没有立场来干涉舒艺夏的生活,可是你不行,你会伤害
她。她已经在我这里受到太多的伤害了,不能再让你毁了她!」
  「如果我说我真的爱上她怎麽办?」
  卓泽渊的眼神是认真的,不带丝毫的玩笑和促狭的意味,即使是看不惯他的
付青航也得承认这一点。
  「如果舒艺夏爱你,我会放手──」
  会放手的,虽然现在付青航已经後悔了。就像姚瑶所言,他无法满足只和舒
艺夏作「朋友」而已。
  回到付家已是深夜,付青航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舒艺夏早就已经睡下,看到
她脸颊还微微有些红肿,付青航下心里难过极了。像天使一般的睡脸,吐气如兰,
微微浮动的胸膛,细腻的肌肤……这些都让付青航著迷。在一开始见到这个女人
的时候,那时的心动便是最佳的证明──他大概逃不过她的魅惑,可他却强迫自
己不去接受。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会爱上一个人也是不知不觉产生的情愫,
他以为自己能躲开,结果还是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付青航没有留在屋内,他卷起自己的枕头到书房凑合了一宿。疲倦让他无眠,
睁著眼睛直到天亮。启明之际,楼上传来了舒艺夏充满感情的声音:「我将真心
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我将生命付给了你,将孤独留给我自己;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我将你的背影留给了我自己,却将自己给了你。
  付青航一怔,他不知道清楚舒艺夏选择这首诗的目的,然而,他的确是深有
感触,心一下子揪紧。
  早餐的时候,付老爷子讶异地看著自己的孙子和孙媳妇──一个熬红了双眼,
一看便是彻夜不眠;另一个红肿著脸颊,似乎被打了一巴掌。两个人之间怪异的
沈默那麽不自然,老爷子放下筷子,问自己的孙子:「青航,你的眼睛和孙媳妇
脸上的红肿是怎麽回事?」
  付青航喉结动了动,可是没回话。
  「孙媳妇,你说。我会给你做主的。」
  可是舒艺夏也沈默了──她在权衡是隐瞒还是说出姚瑶的事。
  「怎麽都不吭声了?」
  付老爷子一声厉喝,付青航说话了:「爷爷,我可不可以单独跟您谈谈?」
  说完他偷偷看了看舒艺夏的反应,几乎跟刚才一样好像说的事跟她一点关系
都没有。
  付老爷子也瞅瞅安静吃饭的孙媳妇,然後点点头。
  两个人早餐後来到了付老爷子的书房。付青航仔细将门锁好。他是下定决心
了,可是看到爷爷那张铁青的脸,又不禁有些胆怯。
  「到底和孙媳妇发生了什麽事?」
  付老爷子坐下後,将拐杖矗在两腿之间,口气很是威严。
  他很生气──他教育出来的孙子竟然打妻子?
  「爷爷,」付青航舔舔干裂的嘴唇,不知道刚从哪里说起。其实他脑袋里一
片空白,但觉得事情不能再这麽下去了,於是全盘托出。果然,付老爷子听完後
气得全身发抖,他的拐杖颤巍巍地指著付青航,说:「……你!你这个家夥……」
  「可是爷爷,在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反对跟舒艺夏结婚的。我有爱的人。」
  「你现在想怎麽办?」
  付老爷子到底是经历过世面的人,冷静了後直奔主题。付青航顿了顿,慢慢
说道:「我想跟舒艺夏离婚……」
  「不行!」
  这个词刚一出口,付老爷子便立即否定掉了。「你不能和孙媳妇离婚!以前
对风水先生的话我还半信半疑,可是现在看到孙媳妇给集团带来的好运我就不能
不相信了──我认定的孙媳妇就只有她。其他什麽女人都不行,就算是姚氏企业
的千金也不行──你赶快跟她分手,再也不许在我和孙媳妇面前提起这件事还有
那个女人,跟孙媳妇老老实实地过日子。这件事就这麽完了,你听到没有?」
  「可是爷爷,舒艺夏并不爱我……」
  「那麽你爱不爱她?」
  不愧是闯荡了大半辈子的老者,立即便找出了重点。
  付青航愣了愣,似乎是默认。
  可是他又说:「我不能抛弃姚瑶……她也是受害者,而且是一开始的受害者
……」
  付老爷子刚想再说些什麽,忽然秘书李铭敲门进来,对付青航说:「总裁,
刚才姚瑶小姐的管家来电话,说姚小姐割腕自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付青航蓦地站起来,眼神有些对不准焦距。他顾不得付老爷子在身後阻止,
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他还是对姚瑶割舍不了情意,那是5年的积累,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他与舒艺夏擦肩而过,没有说半句话。
  舒艺夏立在花园里,静静地看著天空。付老爷子来到她的身旁,只是说了一
句:「青航对不起你。」
  「别这麽说。」舒艺夏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安抚了付老爷子内疚的心。
「是我对不起他们。青航都跟您说了吧,我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三者。」
  「他们已经结束了,青航会爱上你的,我也只承认你才是我的孙媳妇。」
  「谢谢你,爷爷。」
  恬美的笑容在舒艺夏的脸上慢慢展露,带著淡淡的忧伤,那麽脆弱想让人保
护。
  即使是李铭这种处身事外的人也不禁为她鸣不平。
  付青航赶到医院时姚瑶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她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被保
姆及时发现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苍白的天花板下是姚瑶毫无血色的脸,即使在昏迷状态下,她也依旧喃喃著,
细不可闻的声音分明是唤著付青航的名字。
  付青航跪在病床前握著她的手,心中绞痛。
  「姚瑶,你真傻,为什麽要伤害自己……」
  就像是听到了爱人的声音,姚瑶回应了他的呼喊:「别走……青航……别走
……」
  「我不走,我不走……」
  他将姚瑶的手埋在自己的胸前,凝结了5年的感情随著泪水蒸发了出来。只
是他不知道,令他感到痛的是「责任」,已经渐渐与爱情无关。
  离开病房後,付青航在走廊里看到了踯躅不前的舒艺夏。见到付青航出来,
她立即上前问道:「姚小姐怎麽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满眼的关切,完全无法令人想象那娇嫩脸颊的红肿是姚瑶的「杰作」──她
不恨她。
  然而他却心疼她。
  「已经脱离危险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了。」舒艺夏松了口气,却犹豫起来。「我想,我还是不要进去了,免
得大家都尴尬。」
  她转而将关心放在了付青航的身上。「姚小姐出事了,你一直在旁边照顾,
会不会很累?我让家里送鸡汤给你。」
  付青航嗯了一声,因为姚瑶的自杀一直紧绷的神经终於在见到舒艺夏後有了
丝丝放松。
  她看见了付青航眼眶的红润──姚瑶的自杀果然还是令他动摇了。
  避开走廊来往的路人,舒艺夏将付青航带到一边,似乎是踌躇著才下定决心
似的说:「青航,或许现在提这件事不大合适──可是,」她顿了顿,痛苦而艰
难的接著说:「我们不如离婚吧。」
  「为什麽?」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下意识的抓起她的胳膊。
  比起付青航的吃惊,舒艺夏却完全是哀伤的表情。她垂目道:「姚小姐本来
和你就是情侣,却因为我的出现而被迫与你分手,她心有不甘我理解。我想比起
我来,她对你的爱要更加深,一个肯为你自杀的女人,你还要求她什麽呢?如果,
如果牺牲我一个人能够让你们两个幸福……」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泪水梗咽了她的声音。被泪水迷湿的眼睛,楚楚动人惹
人怜爱。
  先是感动,随後便是惊恐──害怕失去舒艺夏的惊恐,这种感情忽然生出来
令他不能自持。虽然是他先跟爷爷说要离婚,可是在这样的舒艺夏面前,他发觉
自己根本就已经离不开她了。
  所以他回避了舒艺夏的话,左顾而言他:「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要提,等一切
过去了之後再说。小瑶对不起你,你别放在心上。」
  舒艺夏轻声应了一声,脸上展开徐徐的笑容。
  从医院回家後,付青航立即被他爷爷叫到书房里。
  付老爷子很严肃的对他孙子说:「你听好了,你跟姚家小姐的事我给你收拾
善後。但是从今天开始,你跟她也情断义绝,再也别去想她的事。日後老老实实
的给我跟孙媳妇过日子。我不同意你跟孙媳妇离婚。你听明白了吗?」
  听他爷爷这麽说,付青航的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安慰。
  舒艺夏很识趣,付青航不提,她便再也不说离婚的事。姚瑶的自杀并没有给
她造成多大的困扰,在打人风波过後她便大模大样地去事务所上班。别人也不敢
当面评论,只是私下里聊聊而已,可是舒艺夏根本就不在意,当天第一次出庭的
表现完美极了。因为涉及到很复杂人情关系,那个棘手的民事伤害案件原本是被
当作烫手山芋送交给舒艺夏的。被告的父亲有很大的权势,基本上算是一手遮天
的人物,舒艺夏没有借助付家的势力,而是找了个私家侦探偷偷跟踪了对方几天,
掌握了其不可告人的事情後开庭前私下里跟对方接触,算是逼著他们私下和解。
可如果单单是如此便没有舒艺夏在法庭上舌入利箭的表现了,她表面上是放过了
人家一马,但是却在对方撤诉之後反诉他们侵害了委托人的名誉,然後拿出了不
容置疑的证据。这下连被告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这一战让舒艺夏打出了自己的名气,事务所也正式邀请她加入。就在大家以
为她会继续发展时,舒艺夏忽然宣布不干了,辞职回家写起了小说,并迅速拿出
了初稿,并被一家女性杂志看中刊登,人气扶摇直上。
  此时的付青航却不断地在医院、公司和家里三头奔波。姚瑶的自杀令他始料
不及,处於内疚,他每天都会去看她。幸好姚瑶没有什麽生命危险,可是付青航
感觉自己已经杀了她一次。
  舒艺夏在家里写小说,可是为了取材她白天会时不时地出去。至於去哪里谁
也不知道,付青航偶尔记起她已经是作家这回事,但在去看她的小说之前就已经
被其他事搅乱了头脑,所以竟然从来没有看过舒艺夏写的东西。
  姚瑶住院,舒艺夏一次也没有去看她,她对付青航说──自己一定是姚瑶最
不想见到的人,没有必要自找麻烦。她没有说过姚瑶的坏话,上次姚瑶当著那麽
多人的面让她出丑她都没有抱怨过什麽,如果不是她太会演戏便真的是大度的人,
而付青航向来没有怀疑过舒艺夏。
  有著付老爷子撑腰,舒艺夏付家少奶奶的生活过得极为舒坦,只是她目前写
的小说他们未必会能接受。
  付青航很忙,忙工作忙姚瑶,陪在他妻子身边的一直是卓泽渊。自从上次深
情告白後,舒艺夏和卓泽渊的关系反而更加融洽了,她没有给他答复,可是有什
麽事都会去找卓泽渊;而卓越集团的少主也放弃了其他约会,乐得被舒美女调遣。
去哪里取材还是什麽的,都是卓泽渊亲自开车相送,他很好奇舒艺夏的小说,可
是舒艺夏明令禁止他阅读,连刊登的杂志都不透露名字。
  「因为它会教坏你。」
  这麽说的舒艺夏有些诡异,想必那真是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文字?
  可是不久卓泽渊便知道了,原因是他周围的女性疯狂地开始看一本叫《NO
NO》的女性杂志,上面连载著一部极其受女性读者追捧的小说,名字叫《深邃
的浪漫史》。出人意料的是,这是一部讲述同志之间恋情的小说,作者是「夏天
的眼睛」。故事内容惊世骇俗,作者以深刻而感性的笔触描写了一对男性模特之
间产生的真挚爱情,令读者不禁潸然泪下为主角多舛的命运嘘唏。很奇怪的,即
使是男性看了这篇小说也并没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觉,因为作者让读者处於旁观者
的立场,完全不会产生偏激的想法。卓泽渊的异性朋友们不管身份地位全部都迷
恋上了这部小说,同时也推荐给了卓泽渊。可惜卓泽渊除了皱皱眉没有其他的反
应了。
  之後,他送舒艺夏去编辑部,在她的牛皮纸袋子中看到了《深邃的浪漫史》
草稿,再结合作者的笔名──夏天的眼睛,他就明白了。虽然他知道舒艺夏不是
普通的女人,可是在知晓这一切之後还是深深地震了一下。
  「我知道为什麽你说你的小说会教坏我了。」
  卓泽渊意味深长地说道。
  「很奇怪吗?」舒艺夏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暴露。
  「如果付青航知道了你猜他会怎麽办?」
  「他?哈哈哈,他现在正忙於照顾姚瑶小姐,大概根本就不知道我做什麽。」
  舒艺夏笑眯眯地说。
  「上次的事,他没跟你说什麽吗?」
  「你指什麽?」
  舒艺夏专心喝著咖啡,反问道。
  卓泽渊靠前了一点,贴近舒艺夏,说:「难道他没有跟你说起我?」
  「这件事根本没有什麽关系吧?」
  看舒艺夏不像是装傻,卓泽渊明白原来付青航真的什麽都没对她说,本来付
青航就应当是这样闷骚的人。如果舒艺夏是自己的妻子,也不会对她说有别的男
人要追求她吧。
  「那由我来说也是一样──我告诉他,我好像是爱上你了,要得到你。」
  舒艺夏咖啡杯举到唇边停住了,忽闪忽闪的眼眸透过咖啡的香气看著卓泽渊,
忽然笑起来:「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我何德何能竟然让卓先生中意?」
  「当然不在开玩笑。」
  卓泽渊握住了舒艺夏的手,以认真的眼神回应。舒艺夏竟然没有拒绝,也没
有给他一个巴掌。
  「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据我所知,卓先生身边向来不缺少各色的美女,她们怎麽办?」她平静地
问。
  「老天作证。」卓泽渊手一摊,虔诚地对舒艺夏告解:「自从爱上你之後,
我再也没有和她们见面。你想想看,我白天忙公司的事,一有空便和你在一起喝
茶吃饭,哪有时间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看我诚实的眼睛。」
  他努力将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是深邃的深情。
  「我是有夫之妇。」
  她说。
  「但婚姻不等於爱情。」
  他答。
  舒艺夏默默地喝著咖啡,似乎在考虑。卓泽渊焦急地等待,他还是第一次对
一个女人如此心动,不觉心脏怦怦乱跳。这难道便是爱情吗?虽然他的确是有许
多女友,基本上是一个星期一换,可是对他来说那些人只是过客,无法在内心常
留,惟有对舒艺夏,他第一次认真了。她是他最喜欢的类型,超级性感的女神,
可她不是花瓶,有自己的个性。像这麽完美的女人,他再也不会遇上了。
  「可名义上我是付青航的妻子,付家的少奶奶,我们暂时不能离婚。」
  「没关系,我可以等!」
  怕她会反悔似的,卓泽渊立即表明立场──他知道他成功了!
  但舒艺夏要比他冷静地多,完全不像在谈论自己的爱情与婚姻。
  「堂堂的卓越集团的少主愿意作别人的情人?似乎太委屈你了吧。」
  「如果你真的想离婚,我也有办法。」
  「不,暂时便这样──就像你说的,婚姻不等於爱情,那麽没有婚姻保障的
爱情说不定也是真爱。」
  舒艺夏咯咯笑起来,声音像清脆的百灵鸟,又如淙淙的山泉。卓泽渊一时竟
然也看呆了。
  「正好,青航今晚不回来,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待一晚?正好我需要你。」
  修理得齐齐的眉毛微翘著,红豔的唇瓣吐气如兰,舒艺夏一边散发致命的荷
尔蒙,一边向卓泽渊发出邀请。这哪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对卓泽渊来说,一切似
乎太顺利了。
  他迫不及待地将舒艺夏带回家,进门後舒艺夏第一句话是:「脱掉衣服。」
  说著便亲自动手去解卓泽渊的上衣。卓泽渊一阵眩晕,几乎就要鼻血横流,
他晕乎乎地跟著舒艺夏进了卧室,一下子就倒在床上。
  像他堂堂卓泽渊,有著情场贵公子的称号,竟然还会像一个青春萌动的傻小
子一样紧张不已,这也只是面对舒艺夏罢了。
  媚眼如丝,秀发似娟,巧笑盼兮,这便是卓泽渊此时眼中的舒艺夏,修剪得
整整齐齐的纤纤十指攀上了卓泽渊的胸膛,他一股冲动想立即扑倒她。
  「已经有感觉了?」
  舒艺夏笑盈盈地问,丝毫没有害羞的感觉。但在黑夜中,这个笑容有些别样
的意味,不禁令卓泽渊立即冷却了热情,有了寒意。
  「很漂亮的锁骨,应当是用『性感』这种词来形容吧──身材也很好,不胖
不瘦,身材硕长,六块腹肌也很明显,果然还是脱了衣服有看头,难怪那麽多的
女人对你趋之若骛。」
  卓泽渊此时才发现,舒艺夏就像一个面对自己的雕像作品在慢慢品评的艺术
家,她不是在「看」自己,而是「观察」,那目光是不带任何功利性质的审美。
似乎整个过程下来只有自己误会了什麽。
  他抓住了一直游走在自己胸前的玉手,换上了以前邪佞的样子。
  「你大概不了解男人,你这麽做是很危险的。」
  「我能够了解。」
  她人畜无害地对卓泽渊笑,此时又纯情得像个小姑娘。
  「你知道跟我来这里的意思吗?」
  「是我邀请了你,然後凑巧在你家而已。」
  卓泽渊愣住了,揣测她的话。舒艺夏拨开他的手,从坤包中拿出了一个录音
笔,竟然伸到卓泽渊的面前认真地说道:「请复述一下刚才你的感觉。」
  「什麽?」
  舒艺夏笑得更甜了。「在看到我时身体的自然反应──生理的,心理的,肾
上腺素在荷尔蒙激发下引起的冲动……嗯,我姑且称之为『性冲动』。具体是什
麽样的?」
  「你这是什麽意思?」
  卓泽渊有些明白自己被耍了,翻身跃下套上了衣服。
  「不要小气嘛~我正好遇上了瓶颈,关於主人公要如何结合的部分一直找不
到感觉,因为我不是男人根本没有什麽经验。我想你大概能帮助我。」
  卓泽渊一瞬间差点跌倒──只是因为这个,她才会诱惑自己的吗?
  「你是说,你的目的只是要我帮你提供经验?」
  他高声道,第一次对舒艺夏生气。
  舒艺夏对他眨了眨眼睛,收起录音笔站起来,慢慢走到卓泽渊的身前。她半
仰头,恰好对上卓泽渊的眼睛,那如丝的眼眸,简直是深不见底的碧水,荡漾著
柔情。
  卓泽渊的呼吸急促起来,不觉吞了吞口水。
  舒艺夏一开口,轻柔的声音便回荡在房间里:「你真的爱我吗?」
  没等他回答,她接著问:「你怎麽证明?证明你对我的爱不变,证明你的爱
跟别人不一样,证明你是我『特别』的人?」
  「你想让我怎麽做?」
  卓泽渊见舒艺夏这麽问,不觉放心下来,毕竟她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和自
己的同类没有什麽本质的区别,何况才不过21岁而已。
  「看你能为我做到何种疯狂的程度。」
  「疯狂的程度?」
  他想了想,忽然冲到露台,唰地拉开窗帘。外面是深蓝的夜空,下面是哗哗
的海浪声。卓泽渊亢奋地对舒艺夏说:「我给你我的生命!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
还活著的话,就证明我是爱你的!」
  舒艺夏只是微微淡笑,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
  「如果你死了呢?要我对警察说这是一个意外吗?」
  「我是不会死的!因为我是爱你的!」
  说完半条腿已经搭上了栏杆,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舒艺夏平静地看著他,
没有阻拦。
  这个时候的卓泽渊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跳下去证明自己的真心,因为他
爱舒艺夏。她说什麽,他都会做。
  空寂的屋子内传来了朗朗笑声,舒艺夏站在明亮的灯光下,柔和的光晕打在
她漂亮的脸上,满是开怀的大笑,有些旁若无人,又有些高兴的意味。卓泽渊停
下疯狂的举动,不解地回望。
  她笑完了,舒舒服服地抚顺了衣服,心满意足地盯著卓泽渊。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对你说的话?」
  她根本就不打算听卓泽渊的回答又接著说──带著魅惑和胜利的笑意,一字
一顿地:「别跟我赌爱情。」
  然後促狭地看著卓泽渊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你!」
  「我要告辞了,对我来说,一旦你爱上我,游戏也就结束了。」
  他奔回屋子,一把拉住舒艺夏,脸上是惊愕的神情。
  「你是什麽意思?」
  舒艺夏直视他的眼睛,慢慢地说道:「你输了。」
  「你在和我玩游戏?」
  「赌看谁能爱上谁。」
  她不说谁「先」爱上谁,而是谁「能」爱上谁。对她来说,卓泽渊不过是游
戏的棋子,像以前其他的棋子一样。
  「而我赢了。」
  握著舒艺夏的手渐渐变紧,「你说在一开始就在玩我?」
  「不要用这个没水准的词,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爱你,一切都是你在自作多
情,况且这是个游戏,我们互不相欠。」
  卓泽渊那俊朗的脸在慢慢扭曲,浓厚的眉毛扭在一起,眉头紧锁,眼睛中全
是愕然,既而变成愤怒。
  「你知道这麽说的後果是什麽吗?」他的声音变得冰冷,男人的威势显现出
来。
  舒艺夏一点也没有被吓倒,她直视卓泽渊,慢慢浮现轻蔑的笑容。
  「你会杀了我泄愤吗?可笑,我说你不敢。」
  她咯咯笑起来,那悦耳的声音此时在卓泽渊听来是如此的刺耳,是在嘲笑自
己。
  他一把将舒艺夏甩到床上,自己也压了上去。他以为能从身下的女人眼中看
到恐慌,然而他失望了──舒艺夏的脸上是嘲弄的神情,是不屑与蔑视。
  「你知道我不必使用那种手段的,毕竟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
  强大的压力袭向舒艺夏,可她只是撇撇嘴,道:「又是一个证明──这个时
候你的表白算是真的吧。以前我总是很难判断你说的话,不知道何时才是游戏结
束的时候。看来我这次的判断没有错。」
  即使到这个时候,她还是这种话,卓泽渊真的愤怒了,脸气得红红的。舒艺
夏当然知道他要干什麽,可她不害怕,而是放弃了一切的反抗,身子一横,随他
去了。
  「怎麽了?我随便你怎麽样对我。反正你只能占有我的身体,可是在心理上,
你是失败者,永远的失败者。你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挽回你一点点的尊严。一向自
大自狂自傲自负的卓泽渊,也会有爱上别人的时候,而且还恼羞成怒地以暴力来
占有──你一点意外都无法给我,所有的行动都按照我的设想来进行,你也不过
是个世俗的人,亿万个人类中的一员。别以为我会喜欢上这样的你。」
  舒艺夏犀利的话像利箭一样射中卓泽渊,他的脸在扭曲,但是在此时不管做
什麽都不过是印证了舒艺夏的嘲笑而已。他颓然地起来,一头倒在沙发上。
  他不再是那个充满魅力与活力的卓泽渊,像个丧失生命力的老头子。舒艺夏
从床上起来,梳理一下头发和衣服,看了不远处的卓泽渊一眼便走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
  背後传来卓泽渊毫无力气的声音。舒艺夏顿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什
麽也不是,但我就是如此过来的──是个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女人。」
  晚风很舒适,尤其是海边的微风。舒艺夏一个人走在路上,脸上是满足的表
情。
  「图兰朵──」
  她对著自己的灵魂说道,露出一个迷人而深邃的笑容。
  《深邃的浪漫史》创造了惊人的销量,杂志和媒体连篇累牍地对其进行报道,
可是除了知道作者「夏天的眼睛」是个女人之外,什麽消息都没有。
  舒艺夏完成了小说的最终章,E- MAIL给编辑之後便一直留在了家里养
花,修身养性。姚瑶出院了,付青航偶尔会去探望她,但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家
里。名义上他说陪爷爷,可是这样和舒艺夏接触的时间也变长了。
  付青航对舒艺夏的感情微妙了起来。他开始习惯性的偷看自己妻子,发觉她
在微笑时,整个心都舒畅了起来。他一直认为,爱情不需要爽快的感觉,只要习
惯成自然便好,他也曾抱著这种念头迎娶姚瑶,然而现在,他却在体会从未有过
的新体验。
  原来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快乐是如此美好的事,那就是双倍的幸福。
  可是他没法明说,先与舒艺夏定下契约的是自己,况且姚瑶的事情也还没处
理完。他开始挣扎矛盾,左右为难。
  「我开始演话剧了。」
  吃过晚饭回到房里,舒艺夏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她的手边摞著一摞的剧本,
正在认真研读。
  《莎乐美》,《贞德》,《伊丽莎白一世》,还有《图兰朵》……付青航一
本本翻看,只是「哦」了一声。他从书房拿来报表计划书,坐到沙发上开始工作,
微微抬眼,余光便能看到半倚在床上的舒艺夏。
  很漂亮的侧脸,小而挺翘的鼻子,豔而丰满的樱唇,微微低头时,额边垂下
的几缕秀发隐约遮住了艳丽的脸庞,平添的便是诱人的风情;当这张妩媚的脸露
出认真的神情时,隐隐又是一种清泠。
  「姚小姐最近怎麽样?」
  她忽然问道,却看见付青航正凝视著自己。
  「你怎麽了?」
  付青航慌忙把视线转移到手中的工作,心中还是掩饰不住刚才刹那的满足。
  「没什麽。你问姚瑶麽,她已经出院了,现在在家里。」
  提到了姚瑶,气氛便陡然冷却了下来。虽然事情过去很久,可在付青航心里
还是一个芥蒂,那一巴掌就像是打在了他的脸上,又像是他打的舒艺夏。而舒艺
夏也沈默的对此事绝口不提,仿佛从未发生。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麽长时间,不知道姚小姐是不是已经冷静下来接受我的
解释与歉意。」
  「你要去见姚瑶?」
  「我想这件事还是亲自给她解释一下比较好。姚小姐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应
该会理解你的难处。」
  哦,她说的是「付青航」的难处,而不提自己。
  付青航叹口气,「如果姚瑶有你一半的善解人意便好了。」
  听到他这麽说,舒艺夏放下剧本,轻柔的一笑,「一定是因为她太爱你、太
在意你的关系。你该感到幸福才是。」
  幸福?付青航在心中默默的想著,与姚瑶的幸福似乎越来越遥远了。这些日
子他一直以工作忙来逃避一切,可是也该到了结的时候了──在真情与责任面前,
他要做出选择。
  「如果我们离婚的话──」他忽然开口,又犹豫了一下才接著说:「你会选
择什麽样的人来接受你的爱?」
  「为什麽这麽问?」
  她果然不会直说。
  「没什麽,只是好奇。」
  他慌张的掩饰道。
  舒艺夏重新拿起剧本──《图兰朵》,若有所思的望著那三个字,忽然说:
「能够解开我谜题的人吧。」
  这句话说的太抽象,难以令付青航理解,当然他提出这个问题的重点在於,
舒艺夏和卓泽渊的关系。
  他说自己会放手,却自私的想要留住她。卓泽渊始终是自己最介意的人。
  於是他单刀直入:「卓泽渊怎麽样?」
  「卓大哥?」听到这个名字,舒艺夏露出奇怪的笑容,「为何要提到他,他
只是朋友。朋友。」
  她一再重复这个词。
  这令付青航松了一口气,如果他明白「朋友」这个词在舒艺夏心中到底意味
著什麽,将会更加安心。
  走出会议室,拍拍已经有些酸痛的肩膀,付青航抬手看了看时间──18点,
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简单回到办公室拿了点东西,他便开车离开了公司。
  时间还早,他准备去剧团接自己的妻子,顺便在外面吃一顿饭。
  自从舒艺夏开始排练之後,便整日也见不到她的身影。他渐渐开始了解这个
女人,虽然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可她总能保持旺盛的精力来专注一件事,所
以她总是做的最好。
  将车子停好後,他进了剧团。里面还是热热闹闹的,台上一群人正在排练,
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远远的他便看见舒艺夏站在台中央,手里拿著剧本正在对戏,
顾盼生辉,神采飞扬,鹅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竟是一片流光灿烂。
  多麽生动的表情。如果时时刻刻都能见到这样的她该多好。
  付青航干脆坐到前排慢慢等她,不知不觉看的出神。
  「这不是付先生吗?」
  有人在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张熟悉的脸,但付青航一时间没
有记起她的名字。
  「我是高璇,小夏的朋友。是付青航先生吧?我们以前见过的。」
  这个女孩儿笑眯眯的说道。付青航想起来,舒艺夏曾经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
他,的确见过这个女孩。
  她是舒艺夏大学时的朋友。
  「来接小夏?」
  她在付青航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递给他一张宣传单。
  「这是小夏初次做主角的戏,付先生一定会来看吧?」
  他接过来,一双冷情的眼睛跃然纸上直视最脆弱的内心深处。
  《图兰朵》。
  封面上,舒艺夏的脸倨傲无情,而又魅惑神秘,微阖的眼眸,透著丝丝冷豔
. 不曾相识。
  「图兰朵……」
  他低声念著那个诱惑的名字。
  「对,就是图兰朵。」此时高璇在一边说道,眼睛盯著台上的「图兰朵」片
刻不离。「这是小夏自己选的剧本,非常适合她。」
  付青航是知道这个故事的,但他怎麽也不可能把那个残酷的公主与温柔善良
的舒艺夏联系到一起。
  他不知道高璇所说的「适合」是什麽意思?适合她发挥?还是适合她的本性?
  「付先生是怎麽与小夏认识的?」
  还没等到回答,她又自顾自的说:「小夏说她是去律师事务所实习才认识的
你,没想到她会这麽早就结婚,没想到。」
  付青航好奇了起来──他并没有「结婚」之前舒艺夏的印象。与自己认识之
前的她,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女孩儿?
  「大学时的小夏,是个什麽样的人?」
  他问道。
  高璇想了想,说:「是个活泼而有魄力的人吧。完全的兴趣主义者,根本没
人猜得透她在想什麽,即使我跟她认识了4年,还是不了解她。」顿了顿,她说
道:「即使她对每个人都很好,但比起其他人,她还是更加爱自己。很奇怪的想
法吧?」
  她笑著问付青航。
  「她是个好人,嫁给我有点委屈她了。」
  付青航垂目说道,声音里有些内疚,不过高璇没有听出来。
  「能有个人管管她总是好的。我知道连她父母都管不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
  正说著,舞台上的灯光熄灭了,排练结束。台上的人渐渐散去,舒艺夏拎著
背包走了下来。
  「来看《图兰朵》吧。」高璇最後对付青航说了一句,「即使和舒艺夏相识
几年的人也未必会比看了这出话剧的人更加了解她。」
  他正在揣测高璇的意思,後排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年轻的男子手捧大束的
玫瑰,像一团火似的冲了上去。
  他跪在了舒艺夏面前,无比深情的说:「小夏,请你嫁给我!」
  还没有来得及散场的人们喧哗起来,等待接下来的发展,主角之一深情款款,
但站著的那个却意外的冷若冰霜。
  舒艺夏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熟视无睹的侧身走过。
  还没有动手便自动落入陷阱的猎物是最没有滋味的。
  但那男子显然也做好了准备,连忙起身从後面拉住了她。
  「小夏,我真的爱你!从见你第一面开始你便偷走了我的心,让我成了爱情
的俘虏!嫁给我,我会为你做到你想要的一切!」
  又是这样的话。
  舒艺夏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她并不知道付青航今天来接她,也不
知道他此时就坐在台下──她歪著脑袋想了想,摆出可爱的表情问道:「你会为
我做什麽?」
  就像是看到了希望,那男子更加激动起来。「你说的一切!一切我都能给你!」
  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悸动的话,她的表情又渐渐冷下来,但嘴角还留有那麽
一丝丝的淡笑,半是讥讽半是嘲弄,竟然有股妖冶的美,刺目的艳,映衬著那团
火红的玫瑰,更加令人觉得残酷。
  付青航不禁按住了在拼命跳动的心,连呼吸都在颤抖。
  「又来了,小夏的坏习惯。」
  身旁的高璇说道,一副等著看好戏的模样。
  「怎麽回事?」
  他忍不住问道。
  「妄想得到垂青的人,总是会被小夏捉弄。」
  大学的时候有不少人来追舒艺夏,总是先被她那勾魂的一笑迷住,像飞蛾扑
火,前仆後继的毁灭。舒艺夏提出的要求太过奇怪,在水底憋气10分锺,从8
楼跳下去,与飞驰的汽车相撞……总之都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赌注,让所有人都知
难而退。她不是为了拒绝而拒绝,只是因为好玩,想知道到底有谁能信守自己的
承诺──为你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但这些说给付青航听,他却摆明了不肯相信──他的妻子体贴温柔善良,连
一只小小的蚂蚁都不肯踩死,哪里会是那些恶作剧玩笑的始作俑者?
  「怎麽会是玩笑?」高璇说道,「真有人为他跳楼,至今还在医院里躺著呢。
你觉得这是开玩笑?」
  看她认真的语气,付青航的背後爬上了一丝寒气。
  台上的舒艺夏,笑得美丽而残忍。
  她蹲下来,轻轻嗅了嗅玫瑰的香气,沁人心扉,一副陶醉的模样。
  「我喜欢玫瑰。」她笑盈盈的说道,脸儿映得跟花儿一样红艳,「但更喜欢
被血染红了的白玫瑰。1万朵,你明白了吗?」
  她眼角含笑的问,慢慢站起了身子。
  「又是要人命。」
  高璇低声嘟囔著,计算了一下染红1万朵玫瑰的血量。
  手捧玫瑰的男子呆坐在台上,木木的看著舒艺夏飘然而去,手中的花也仿佛
瞬间枯萎。
  看到付青航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高璇赶紧解释道:「小夏本来就是有才情
的女孩儿,追求者甚多,但她已经嫁给了你,自然也是一心一意的。她拒绝了那
个人,付先生应该高兴才对。」
              一心一意──
  真是莫大的讽刺。
  付青航在心中低笑──这个女孩儿会爱上自己麽,会对自己一心一意麽?或
许在那之前,是自己首先沦落。他知道自己一败涂地了,之前信誓旦旦的誓言变
成了玩笑似的戏言,早已灰飞烟灭。
  然而,舒艺夏霎那的眼神,令他呼吸停止。
  窒息的、绝望的、恐惧的、战栗的……美丽,却让人胆战心惊。
  舒艺夏,你到底是什麽人?
  他起身离开,临走前告诉高璇:「别对小夏说我来了,我忽然有事要回公司
没法接她,不想让她觉得太失望。」
  「好的。」
  看不出他脸色变化的高璇点头应允。
  他便逃也似的匆匆跑开。
  每逃离一步,心中对那个名字的感情便加重一分。
  付青航有些恍惚──他真的已经无法抗拒这个女孩儿了吗?
  可令他在意的,是舒艺夏不曾在他面前表露出的冷情。
  回到家中已近深夜,房间里没有舒艺夏的身影。付青航换好衣服下楼,路过
付老爷子房间时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朗朗笑声。在门前犹豫了片刻,他敲门进去。
  他的爷爷端坐在木椅中,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对面便是舒艺夏,她正一边说
著话一边削著苹果,逗得付老爷子笑颜满面。
  「哦,青航,你回来了?」
  看见是自己的孙子,老爷子说道。
  「嗯,爷爷,我回来了。」
  他的目光从一进门便落在了自己的妻子身上,见他推门进来,舒艺夏转头给
他一个暖暖的微笑,「回来了?累吗?」然後递给他一个削好了的苹果。
  他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很甜,甜到心里。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付老爷子高兴的说:「看孙媳妇对你多好,真是羡慕死
我这个老头子了。不过青航啊,日後别工作那麽晚回来,家里留下我这个老头子
陪小夏有什麽意思?别让自己的妻子独守空房。」
  「爷爷,陪你说话很有趣的,我一点都不会感到寂寞。」舒艺夏立即说道,
「青航的工作太忙了,我能够理解的。我可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便独占了『维
汉』的大总裁呀。」
  说完,俏皮的对付青航一笑。那笑容令他心神一动。
  「忙什麽?难道我这个老头子一点都不管用了吗?你们俩是夫妻,在一起是
天经地义,有什麽『独占』不『独占』的?就这麽说定了,日後青航你要早点下
班,工作那边,我会吩咐李铭的。」
  出了付老爷子的门,舒艺夏轻轻拉了下付青航的衣角,抬头看著他,眼睛澄
清,「或许我没什麽资格这麽说,但是工作什麽的,如果不是特别著急的话,能
推便推一下。最近我也常常不在家,留下爷爷一个人很寂寞的。虽然他嘴里不说,
可是心里一直都惦记著你这个孙子。刚刚我们聊天的时候,他也总是提起你。」
说道这里,她停了一下,笑盈盈的说:「爷爷真的很疼爱你呢,如果有时间,便
早点回家陪陪他吧。」
  她的话天衣无缝,於情於理没有半点瑕疵。付青航愣在门口,忽然有种冲动
想将眼前的女孩儿紧紧抱在怀里再也不松手,但是瞬间闪过舒艺夏邪魅的笑,令
他心底一寒。
  「给你戏票。」
  没有注意付青航神色的变化,舒艺夏掏出一张戏票递给了他。
  剧目《图兰朵》,演出地点在东方大剧院。
  「我没有告诉爷爷这件事,也许他不会喜欢付家的媳妇这麽抛头露面。初定
是12场,演完之後我便不再登台了。这张是我第一场的门票,有时间的话,便
来吧。很欢迎你的。」
  付青航接了过来,轻飘飘又沈甸甸的,他紧紧握著,放进了衣服内袋中。
  「会来吧?」
  前面的舒艺夏轻巧的迈著舞步,灵动欢快的在楼梯上转了一个圈。「这是我
第一次上台演戏,是主角,也是我最喜欢的故事。我希望你能来。」
  是以什麽身份来邀请?朋友?丈夫?还是一时的兴之所至随意邀请?
  付青航想问,但最後止住了欲望。
  不可以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他已经快要踏入禁区了。
  「为什麽喜欢的是《图兰朵》?她美丽,但太残酷了。」
  他跟在後面默默的问道。
  舒艺夏停了下来,忽然转身望向他,沈默了几秒,含义不明的笑容爬上了她
那秀丽的脸庞。
  「来了便知道了。」
  视线游离漫不经心,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又是在对谁说话,舒艺夏的声音飘渺
的响起:「不会爱不要爱的公主,其实是将爱情视为游戏的筹码,放在手中玩转
乾坤──」
  操纵一个人的生死很容易,但要摆布一个人全部的感情呢?
  剧院中一片漆黑,付青航借著手机微弱的灯光终於摸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刚
坐下,幕便被拉起。
  戏剧开始了。
               图兰朵──
  高高耸立的皇宫城墙,戒备森严手持大刀的卫士,一面闪著寒光的大铜锣,
迎面是一排木桩,上面悬挂著十几个面目扭曲的人头。一群百姓簇拥在这里,似
乎在等待著什麽。终於,一位大臣走出来了,他庄严地宣告:「京城里的百姓们,
仔细听好:尊贵的公主图兰朵为招驸马,颁布了谜语三条。凡有意应征者都可前
来猜谜,不过,假如他猜不著,那就要把命丧!」
  人群里发出一片惊恐的声音。从波斯来的王子,已经败在公主的谜语下,即
刻就要绑赴刑场。
  人群里一下子乱了,有人吵嚷著要去看杀头,有人惊慌失措,带著孩子赶紧
往家跑,还有人为可怜的波斯王子叹息。
  月亮升上来了,一队小和尚从远处的山坡走近,又渐渐走远,他们的歌声从
那边飘了过来:「东边小山岗上,鸟儿啼声凄凉,春天看不见花和草,冬天盖满
了雪和霜。四面八方的王孙才郎,人人向往图兰朵公主,她的美貌就像天仙一个
样。春天的花儿只为她开,秋天的明月只为她亮。」
  这首歌的旋律是作曲家普契尼用中国民歌《茉莉花》改编而成的,它本来的
妩媚、柔婉全然不见了,听上去是那样的凄凉悲伤。就在这远远传来的歌声里,
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被绑缚著,由士兵们押上了场。
  人群此时发出了震耳的喊声,是图兰朵公主登场了。
  台下的付青航心一惊,霎时瞪大了眼睛──是舒艺夏!
  她的面庞是那样美丽,高贵,使所有的星星都显得暗淡无光。可是,她的冷
酷也同样惊人:面对将要被处死的波斯王子和跪下来求情的人们,她竟然毫不为
之所动──淡淡的一抹残酷的笑容浮现在她的嘴边,那麽得倨傲,又那麽得无情。
  付青航禁不住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这样的舒艺夏他曾经见过,那丝不应
当出现在如此巧夺天工的脸庞的邪气笑容,高傲而冷酷。世间的一切在她眼中仿
佛不过是路边的石子,无论如何对自己都毫无意义。
  被押下舞台一侧的波斯王子向公主发出了凄惨的呼救声,在得知自己不会得
到赦免後,他死心地高叫:「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不能得到公主,那麽我甘愿去亡
灵的世界──我在那里等你,美丽的图兰朵!」
  图兰朵不为所动地举起了宣布行刑的手。
  随後,在一片恳求和咒骂声中,王子年轻的生命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铜管咆哮
中结束了。
  此时,图兰朵冰山一般的脸庞终於微微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步下高台,来到王子的尸首前,婉转而轻巧地唱起美妙的歌谣。那节奏是
愉快的,可是没有人会感到舒心。
  那是诞生在鲜血中的歌声。
  第一幕到此结束。这并不是全剧的高潮,可是演员的表演很出色,尤其是惊
鸿一现的图兰朵,寥寥几个动作和台词便将她的美丽以及同样程度的冷酷表现得
丝丝入扣。观众对图兰朵的演员报以极高的评价,可是付青航却不能如此想,他
的心情越来越沈重。
  高璇曾经告诉过他,图兰朵便是舒艺夏,她是在演自己。即使和舒艺夏相识
几年的人也未必会比看了这出话剧的人更加了解这个女人。开始的时候他还半信
半疑,可是现在他不能不信。
  第二幕揭幕。
  鞑靼的卡拉夫王子揭了皇榜,於是,严酷的考试开始了。在一片寂静中,公
主图兰朵问道:「──如梦幻般照亮黑暗,带来光明,为充满悲哀的人们插上光
明的翅膀,所有人身上都会出现,在每天晚上产生,又在每个黎明消失,世界上
所有人都梦寐以求,请问这种东西是什麽?」
  卡拉夫几乎不假思索,就回答道:「是希望!是我对图兰朵公主的希望!」
  两位大臣打开写著答案的黄绸,那上面的两个大字就是「希望」。图兰朵公
主有些恼怒,她走近卡拉夫,逼视著他提出第二个问题:「是什麽有如火焰般燃
烧,你的心跳越激烈,就似火越来越旺,但当你死去,它就变得冰冷?」
  卡拉夫犹豫了,周围的人们甚至包括老国王和大臣们也都为他著急,鼓励他
拿出勇气,一定要镇静。卡拉夫抬起眼睛,直视公主:「是热血!它将温暖你那
冷酷的心!」
  公主这下有点慌神了──在又一次打开的黄绸上,分明写著「热血」两个字。
周围的人们兴奋了,图兰朵气恼地命令卫兵用皮鞭抽打那些百姓,不许他们出声。
然後,她狠狠地说出了第三个谜:「──产生於炽烈的火焰,却比寒冷的冰更加
寒冷,能召唤出火的冰是什麽?」
  卡拉夫没有回答,他低下了头,苦苦地思索著。周围静得可怕。图兰朵幸灾
乐祸地说:「怎麽,异邦人?恐惧已占据了你的心,看吧,你的希望化成了灰烬!」
  卡拉夫抬起头来,看著公主那冷酷的面容,略略沈吟了一会儿,突然,他大
声地回答道:「这最後的谜语我已猜出,答案就是你──图兰朵公主!」
  负责打开答案的两个大臣迅速地展开了长长的黄绸:图兰朵的名字赫赫在目。
  在场的人们都欢呼起来了,他们纷纷向卡拉夫祝贺。坐在王位上的老国王也
松了一口气:终於有人攻破了女儿的防线,不会再无休止地杀人了!在一片热烈
的气氛之中,公主图兰朵惊惶失措,她跪倒在国王面前:「救救我,父亲,别让
你的掌上明珠落入这陌生的异邦人手中!」
  可是,王法是不能更改的,老国王要女儿信守诺言。图兰朵满脸哀愁,当她
看到卡拉夫热情的目光时,愤怒的火焰一下子升腾起来:「你竟敢这样看著我!
该死的异邦人,你休想得到我!」
  卡拉夫回答说:「我不会强迫你,我只要你真心爱我!」
  「那不可能!我不会爱上任何人!与其让我嫁给你,不如让我去死!我是不
属於任何人的!
  付青航再也看不下去了。虽然台上的图兰朵是在对卡拉夫王子说,可他总有
种错觉,觉得舒艺夏就是图兰朵,而自己就是那个妄想得到美丽公主垂青的王子。
  他离开了坐席,在剧院外默默地抽著烟。自从认识舒艺夏以来,他开始抽烟
以解忧愁。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安心,里面一阵阵的掌声让他不由自主地
想起图兰朵,想起舒艺夏。
  舒艺夏就是图兰朵,图兰朵就是舒艺夏,同样的冷酷,可是能燃起他的热情。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我是不属於任何人的!
  谁也不能干涉我的自由!
  仿若图兰朵似的的宣言,其实里面没有多少玩笑的成分。付青航终於明白了,
舒艺夏是怎样女人。
  剧终人散。
  付青航一直等在外面,他不敢进去,里面的图兰朵在讥讽他,他没有勇气去
面对台上的舒艺夏。但没想到的是,在散场的人群中,他竟然看见了卓泽渊的身
影。
  曾经听说过,向来风流倜傥的卓泽渊忽然委靡了一阵子,也少有在宴会上看
见他,连女人也不追求了,似乎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总之,就是跟以前那个「花
心、无节操、自大」的卓泽渊全无交集就是了。付青航没有时间来求证这种传闻
的真伪,听闻时还不相信,但是今日在此见到卓泽渊,才发现此言非虚:就像是
被抽去了全身的活力,现在的卓泽渊,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从精神到肉体上都受
到了极大的重击。
  卓泽渊也看到了付青航,他没有装作视而不见,而是直接走了过来。
  「没有看到最後?」
  看到付青航脚下一地的烟蒂,他便明白了。「我能够理解,就像我,也是好
不容易才坚持到最後。」
  然後,他露出了虚无的笑容。一瞬间,让付青航以为他已经死了。
  虽然的确听闻他不再追在女人後面撒钞票,但是能出现在这里,想必还没有
对舒艺夏死心。
  怎麽能够死心呢,对那样一个充满媚惑的女人?
  这也是付青航自己的心意。
  「也是好久没见了,找个地方坐坐吧。」
  提议的是卓泽渊。反正也没有通知舒艺夏自己会来看《图兰朵》,於是付青
航便答应了。
  两个在商界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出现在酒吧里,立即便引起了不
小的波动。本来付青航和卓泽渊就是那种立著不动就能吸引他人目光的人,何况
现在卓泽渊身上还笼罩著颓废的气质。女人们为之骚动,频频送出邀请的目光。
如果是以前的卓泽渊,早就上前一一调情,但是现在,他却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
下。
  点了价值不菲的酒,两个帅气的男人便开始准备促膝长谈起来。
  开口之前,卓泽渊先是一口喝干了满满一杯的酒,借著酒劲儿说道:「先庆
祝我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然後自说自话,仰头一杯後又说:「再来,是为我们共同的失恋。」
  「等等,你喝得太急了。」付青航阻止道。
  「呵呵,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不,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为了一个
女人而认真,疯狂。就算知道她的真心,也从来不曾放弃过。」
  听到这里,付青航的心一振。虽然他隐约感觉到卓泽渊的失意同舒艺夏脱不
了关系,但真切地从卓泽渊的口中听到他被拒绝了,付青航还是暗喜的。
  可是舒艺夏的「真心」,又怎是拒绝了卓泽渊一个人而已?
  「真是个危险的女人。」
  「你说小夏?」
  「呵呵,不然又是谁?能将维汉和卓越两大集团当家玩弄於手掌之上的,除
了那个『小夏』妹妹之外,还能有谁?」
  「你不能这麽说她──」
  不自觉的,付青航又开始维护起他的妻子来。在他的心中,虽然得承认她是
个「危险」的女人,可是,就是想让人守护她。
  「你也堕落了,就像当初的我一样。那麽你的下场,也是可以预见的。喏,
就是现在的我。哈哈哈~」
  「你喝醉了。」
  「也许吧──」卓泽渊把酒杯抵在嘴边,眼神却难得认真起来。「那个时候,
我当真会为了证明自己的真心而跳楼,但是那个女人,也是在认真地玩这场『游
戏』。我和她的游戏结束了,但是和你的,还在进行中。」
  对卓泽渊莫名其妙的话,付青航陷入了迷惑中。他刚想开口问,就听卓泽渊
在说:「图兰朵──」
  美丽的图兰朵,你到底属於谁?
  「或许你说得没错,」被卓泽渊敲开了内心的大门,付青航开始说道:「小
夏很危险,姚瑶比我更加了解她,但是现在我已经陷下去了……」
  「说这些已经晚了。」卓泽渊打断了他的话,转向付青航认真地说:「我没
有放弃,不管舒艺夏到底是怎麽样的一个女人,我都没有想过要放弃。虽然名义
上她现在是你付青航的妻子,但是在她心中,我们的地位是一样的。」
  面对卓泽渊咄咄逼人的气势,付青航愣了愣,问道:「你找我来的目的是要
向我宣战吗?」
  「不──」卓泽渊的气势稍稍软了点,「只是要告诉你,或许在舒艺夏的心
中,全世界的男人都不过是她的玩具而已──」
  「你和小夏到底发生了什麽?」
  面对付青航的质问,卓泽渊苦笑了一下。
  「何必问我呢,早晚你都会知道。美丽的图兰朵公主,是不会属於任何人的。
我们就是那些狂妄自大的王子们,迟早会将自己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但是如
果以这种方法能够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话,那麽我也甘愿。」
  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子吗?付青航再次明白,他遇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女人,并
为之沦陷。
  付青航回到家的时候,舒艺夏已经躺下睡著了。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红润的脸
庞,这些都让付青航迷醉。他不得不跑到洗手间用冷水使自己冷静一下──如果
再怎麽下去,他的理智迟早会崩溃。
  从洗手间出来後,却发现舒艺夏已经醒来,正靠在枕垫上看书。两个人四目
相对,竟然令付青航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实在抱歉,吵醒你了。」
  「没有,我并没有睡著。你没有去看我的演出?」
  「嗯、嗯──」付青航心虚地背过身去,说道:「公司还有点事情,实在脱
不开身。」
  「没关系,公事要紧。日後有的是机会。」
  然後是沈默,仿佛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干燥又尴尬的气氛令付青航吞了
吞口水──他和舒艺夏本该是朋友般融洽,但在自己对她产生了感情之後,反而
心虚起来。与她越是接触,就越是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她,越是不了解,就越
是发觉她的完美,所以爱上这种女人,通常会自惭形秽,甚至於付青航都不能摆
脱这种无形的压力。可他还是一头扎了下去,不能自拔。
  现在他微微有些明白,所谓的爱情,其实是自虐。爱到极至,便是灭亡。
  舒艺夏对这种不正常的沈闷气氛并不担心,她自然已经发觉付青航对她的感
情有了质的变化,於是开始计算游戏结束的时间。
  姚家的别墅在清湖之畔。自从姚瑶自杀未遂後,便被家里人安排在清静的地
方休养。她一直不肯回美国,留在国内守著付青航,任谁劝说都不听。可付青航
的心,却早已偏移到别人身上。
  大家都是自私的人。付老爷子在亲自上门给姚家道歉後,她和付青航的过去
便一笔勾销。虽然对姚家来说,少了付青航这样优秀的女婿委实可惜,本来可以
用两人的感情威逼利用,但姚瑶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付家少奶奶也是事实,於是便
理亏的眼睁睁看著付青航成了别人的乘龙快婿。
  她和付青航的事被姚、付两家合力压制了下来,这等丑闻不能伤害未出嫁的
姚瑶,也不能伤害维汉集团总裁的名誉,於是便当作什麽都没发生过。这对姚瑶
并不公平,於是令她在怨恨中度日如年。
  来访的客人很少,曾经付家的少爷时常会来探望,但最近来的身影也少见了。
佣人们也习惯了整日面对一个或者发呆或者歇斯底里叫喊的小姐──女人很坚强,
但唯有爱情能摧毁她。
  这天风轻云淡,许久未响起的门铃被人按下。佣人去开门,逆著阳光,看到
一张妩媚的陌生面孔,她的手里捧著大束的鲜花。
  「请问,姚瑶小姐住在这里吧?」
  她开口问道,声音就像头顶的太阳一样温和,侧著身,阳光打在她的脸上,
透著白嫩精致的脸,乌黑的眼瞳嵌在其中,闪动著不安分的美。
  开门的佣人起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便恢复了镇定说道:「小姐目前不见任何
人。请您回去吧。」
  「没关系。」
  女人微微一笑,嘴角勾出漂亮的形状,声音柔和,却没有丝毫退步离开的意
思。
  「请转告姚小姐──舒艺夏来看她。」
  明明是漂亮的眼睛,却透著丝丝凌厉,逼迫著对方缴械投降。佣人怔了怔,
转身上了楼去通报。
  通向花园的客厅里隐隐飘著花香,但始终不及舒艺夏手中鲜花的馥郁芬芳。
就像是强势的入侵者,在踏入姚家别府的一刹那,属於她的气息便在这里弥漫开
来。
  见到了姚瑶,她直率的露出吃惊的表情──曾经脸庞圆润、精神饱满的姚家
小姐,如今却是两颊深陷、精神萎靡的可怜模样。在看到舒艺夏的刹那,空洞的
眼神忽然燃起炽热的火焰。
  在佣人离开後,她忍不住厉声喝道:「你来这里做什麽?!」
  原本婉约轻柔的嗓音,也像是被砂纸打磨了一般,沙沙哑哑透著一份凄厉。
  舒艺夏放下鲜花,安抚似的说:「我是来探望你的。」嘴角翘了翘,泛起不
易察觉的戏谑,「代表青航。」
  只是这一句话便令姚瑶崩溃,伏在椅子上的手不断的颤抖。她恨然的说:
「你是来向我耀武扬威的吗?告诉我你胜利了,来行使对失败者蔑视的权力?」
  舒艺夏轻笑了一声,微微摇著头,一副可惜的模样。她说:「记得以前我对
你说什麽吗?姚小姐你有被迫害妄想症,总是将自己放在无辜受害者的立场上,
或许这样,你便更加有理由去指责别人的不对。然而在这件事当中,我们谁不是
受害者呢?」
  「你是受害者?」姚瑶高叫道。「你才是那个攻於心计、步步为营妄图得到
付家一切的伪善者!你和青航原本就不相爱,为什麽却还来破坏我的生活?!」
  「因为,我是被选中了的付家媳妇。」
  她灿然著一字一顿,满意的看著姚瑶的脸渐渐变青,随即又说道:「我本身
也是牺牲了婚姻的受害者,不知道姚小姐为何一直要迁怒於我。事情变成如今这
个地步,不是我狡诈算计,却是你自己亲手将付青航推到我的身边。」
  「你胡说!一直都是你在一边不动声色的挑拨我和青航之间的关系,我们现
在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都是你的错!」
  「我挑拨你们的关系?」她眉头一翘,似笑非笑。「姚小姐的话说的真叫人
匪夷所思──如果我跟你抢青航,还会容忍你在我结婚了之後与他来往?从始至
终我都不过是给个融洽你们之间关系的建议,施行的是青航,而对此妄加怀疑的
却是姚小姐你。」
  「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诡辩!如果你真的对付家毫无企图,为什麽还要答应跟
青航结婚?你摆明了就是要做上流社会的少奶奶!」
  舒艺夏笑,视线望向别处,玩赏似的看著屋内的摆设。柜架上一块石头引起
了她的注意,走过去仔细瞧著──石头被摔得破碎,又被人仔仔细细的拼粘起来。
只是石头还是那块完整的石头,碎裂的痕迹却再也抹杀不掉。
  她细细摩娑上面微小的裂纹,对背後的姚瑶说道:「我只是对别人的玩具感
兴趣而已。」
  「舒艺夏!你──!」
  舒艺夏却忽视她的愤怒,转身坐到沙发上,纤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露出紧
致笔直的腿型,散发著窒息的性感。
  早在日本,姚瑶便领略过这个女人夺人呼吸的魅惑,只是如今再次面对,还
是没有定力能够熟视无睹。女人尚且如此,与她日夜相处的男人呢?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不禁翻涌起来,恨意与嫉妒咬噬得她千疮百孔。
  「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麽?」
  她拼命按捺住噬骨的恨意,问道。
  「如果是来嘲笑我的,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请回。但是别以为我会这麽
就此放弃,即使我得不到青航,也要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何必争得鱼死网破?」面对姚瑶的威胁,舒艺夏淡而一笑。她漫不经心的
摆弄桌上的鲜花,一片一片撕扯娇豔的花瓣,撒下一片豔红。眼角的余光却饶有
兴趣的盯著姚瑶,令後者百般不自在。
  「你爱青航,那麽你对青航是否还爱你这一点有自信吗?」
  「当然。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你这种半路插进来的女人无法破坏的。我们无
法结合,纯粹是你在其中搞鬼,连付爷爷也被你迷惑住了。舒艺夏,你就是一个
狐狸精。」
  「是吗?」她淡淡的反问著,丝毫不为姚瑶对她的人身攻击所动。从很早以
前开始,凡是对她有敌意的女人都会用「狐狸精」来形容她。舒艺夏从来不反驳。
为什麽反驳?的确就像嘛。
  「狐狸精──」
  但是又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了呢?她玩味似的重复这个词,
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麽。
  「你说你爱付青航,这一点我不否认。」她开口说道,眼睛微眯,嘴角含笑,
「但是对於青航也爱你这一点,我们不如来赌赌看?」
  她站起身,慢慢踱到姚瑶面前,强大的压迫意味令她无法动弹,只能看著鲜
花後那张红艳霸道的唇一张一合──「来赌他对你的爱。」
  来赌吧,不管是谁最後落入地狱粉身碎骨,不过是一刹那的瞬间。
  付青航并不知晓舒艺夏见过姚瑶,所谓的「赌注」也不过是两个女人之间的
最终较量。
  《图兰朵》的公演取得了巨大成功,依照当初的约定,12场之後舒艺夏便
告别舞台,结束了戏剧人生。
  付青航去看了最後一场的演出,虽然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直到剧终,可他的
心里却乱成一团,几次强忍著不再次中途离场。
  高璇说的那番话是有含义的,舒艺夏选择出演这出戏是有含义的,甚至给他
戏票也不是毫无意义。
  陷入了爱情泥潭的付青航再也无法保持以往的冷静,疑虑、多心、嫉妒、猜
测……各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情纷纷涌上来,最重要的是,即使被这些情感所折
磨,他也甘之如饴,幸福满载,因为那与舒艺夏有关。即便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
子,却也一头扎了进去,不计後果。
  散场後他在後台等舒艺夏。最後一场也终於圆满落幕,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舒艺夏卸了妆,不施粉黛的走出来,虽没了台上的明亮,却也是不折不扣的动人
女子。21岁的她,青春靓丽,既成熟又复杂、游走在少女与少妇之间的风韵才
是致命的魅力。
  如果她愿意单纯,便是懵懂善良的小女生,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如果她想成熟,便是心计沈沈的女王,难以读懂也无法抗拒。
  总有男人会被她的一面所吸引。
  当然对於付青航,难以窥透的舒艺夏的一切,都令他著迷。
  看到付青航,舒艺夏立即小跑过来,脸上的笑容明豔动人:「你来了?我演
的怎麽样?」
  就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子,坦率直白得可爱。
  「很好。」付青航答道。他没说这是他第二次来看她的演出──之前的那次,
曾震惊得他久久不能平静。「演的实在太好了,令我有些害怕,不知道那是不是
真的你……」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这样的话,随即他便後悔了。可舒艺夏却不在乎,笑
闹著说:「怎麽可能嘛~ 那是演戏,演戏啦。会让你有这种印象,只能说我演的
太好了吧,这比你用无数华丽的形容词来赞誉我会更加令我开心。不过很可惜,
这是最後一场。」
  「等会儿我们去哪里庆祝?」
  他赶紧转移话题,不想再纠缠下去。不然他早晚会忍不住追问。
  「随便你,我相信你已经安排好了。」
  她狡黠的一笑。
  聪明的女孩子。
  付青航预定了临海饭店最顶层的观海台。舒艺夏一直很亢奋,时不时说著演
出时发生的趣事。付青航一边开车一边听著,偶尔从镜子里看著她开怀的笑颜,
心里满是甜蜜的滋味。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在餐厅门口,他们两人刚刚入座,身後忽然有人叫著舒艺夏的名字,那声音
犹犹豫豫、疑而不决,即是欣喜又是诧异。
  回头看去,是个陌生的清瘦男子。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间,舒艺夏的笑颜刷的
收敛了起来。
  这个男人瘦高而单薄,脸上是营养不良的苍白,双眼下陷无光,颧骨突兀,
头发有些杂乱,参差不齐。一套蓝色的运动服已经洗的泛白,松垮垮、灰呛呛地
罩在瘦削的身上,像他的人一样没有生气。
  站在付青航身边会让人以为他不单物质上贫乏,精神上也空虚得很。
  「舒艺夏,果然是你……」
  他兴奋起来会揉捏自己的手,黯淡无光的眼睛总算有些神采。
  舒艺夏沈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肖老师,好久不见了。」和对方截然
相反的冷淡。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故事,付青航好奇地看著眼前的男子。男子笑起来,为
舒艺夏还记得自己而高兴。
  可是舒艺夏明显没想到会见到这个人,在见到之後也稍稍讶异了一点,接著
是微微的反感。她低下头吃东西,并不打算和他来一场「久别重逢」的畅谈。
  气氛有些冷场,付青航出来打圆场:「你是舒艺夏的老师?来一起坐吧,吃
点东西?」
  「不了,」他尴尬地笑笑,苍白的嘴唇微微阖动了几下,又看看舒艺夏。
「我好像是打扰到了你们。只要看到舒艺夏现在过得还好我就心安了,我……我
先走了。」
  「哦,再见。」
  替舒艺夏回答的是付青航。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餐厅外,舒艺夏在接下来的
谈话中丝毫没有提到关於那个男人的事。付青航以为,她是真的厌恶他才会这麽
样的吧。
  在停车场,付青航正要开车门,身後忽然传来一个胆怯的声音:「付先生吗?」
  是刚刚在餐厅里见到的男子。
  「肖老师?舒艺夏先离开了,剧团里好像还有什麽事……」
  「我知道。」
  他从昏暗的灯光下走出来,脸庞更加得惨白,像一张白纸。
  「我是想跟你谈谈,不知道付先生有没有时间。」
  说话的口气比刚才稍微坚定了一些,或许他只是在舒艺夏面前才抬不起头来。
  付青航看看时间,邀请他到餐厅下面的酒吧。
  两个大男人在酒吧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付青航给他要了一杯德国啤酒,他先
是盯著酒杯看了看,然後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的眼睛微微有些血丝,像发怒的野兽,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忽然问道:
「付先生是不是以为我精神有问题?」
  付青航愣了一下,被看穿了内心的他有些尴尬──曾有那麽一瞬他的确如此
想过,至少认为这个人不正常。
  「我的确精神有问题,2年前我才从精神病院出来,医生认为我有恋童癖,
检查了我整整5年。任谁都认为一个大男人会疯狂地爱上一个14岁的小女孩是
一件很变态的事吧。」
  他呵呵笑起来,原本很白的牙齿与惨白的脸色浑然一体,愈加地!人。付青
航噎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著他。他不想继续这种话题,可是听起来似乎又和舒
艺夏有关,他耐著性子往下听。果然,他说道:「我爱上的,是付先生您现在的
妻子。」
  「我不知道原来是这样。」
  他尴尬地笑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
  「那个时候的舒艺夏,聪明、优秀、美丽、充满了活力,实在不像一个才1
4岁的初中生,当然现在也如此,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复杂。我实在搞不懂那
麽小的女生怎麽能那麽有心机。」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回忆自己的过去,因为涉及舒艺夏付青航才耐心听著,现
在肖老师完全陷入到自己的冥想中,开始显露精神病人才有的絮絮叨叨特征。
  「我真是爱她,爱到不能自拔……她怎麽不能理解我?我可以为她奉献一切,
甚至丢掉了我的前途,可我从来没有抱怨过,我只是希望她能像当初一样,在我
身边用温柔的声音说话,说『肖老师,我有些问题不懂』──那个时候的她好像
一个可爱的洋娃娃,不单如此,还更加的纯真。我不明白,为什麽到最後是如此
爱她的我成了精神有问题的人?我实在不了解──後来在医院里我有了时间,再
慢慢分析这件事,我终於得出结论,其实精神有问题的人不是我,是舒艺夏才对。」
  话到这里,付青航的酒杯啪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不相信对不对?那是当然的,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认为这是疯言疯语,说
这种话的人才是货真价实的疯子。付先生,你认为我现在不正常吗?」
  付青航摇摇头,此时肖老师的确不像以前的那麽疯疯癫癫。可是一旦相信了
他的话,便是承认有问题的是舒艺夏。他只是知道,舒艺夏的确不是普通人而已。
  「我想我不太清楚你的话。」
  「你应当知道,你身为舒艺夏的丈夫最明白的我话。那个女人,实在太狡诈,
太狡猾,她将自己看上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我是一个,现在你也是。但是她谁
也不会爱上,她只爱自己。」
  付青航愣住了──他并不是不相信肖老师的话,恰恰相反,这些话他全都明
白。
  他们俩都是向图兰朵求爱的王子,终有一天会将自己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
  因为美丽的图兰朵公主,谁都不会爱。
  付青航返回家里的时候已是深夜,吃饭时临时离开的舒艺夏却还没有回来。
他拨通她的手机,只有嘟嘟的声音却不见有人接听。时锺慢慢走向凌晨2点,付
青航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就在此时,楼下的佣人们喧闹了起来,他起身披了件衣
服下楼,看到舒艺夏被人搀扶著送了进来。
  送她回来的高璇和崔蒙说:「小夏太高兴了,喝的有些多,不过没什麽问题,
睡一觉明早就好了。」
  付青航连忙搀住自己的妻子,又忙著对他们俩道谢告别。
  舒艺夏的身子绵软无力的倒在付青航的臂弯中,喝的醉醺醺的她脸色红润,
双目紧闭、吐息如兰。第一次见到如此没防备的她,令付青航不禁一阵欣喜。对
佣人交待了几句後,他抱起舒艺夏,匆匆返回房间。
  轻轻放她到床上,他回身拿了条湿毛巾给她擦拭。因为酒醉,舒艺夏的脸上
泛著不自然的红潮,诱人勾魂。付青航几乎是强忍著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平躺
著的女孩子,胸脯微微起伏,因为难受,细碎的嘤咛微不可闻的逸出,轻轻阖起
的双唇念动的是令人无法抗拒的咒语。
  拿著毛巾的手停了下来,付青航著迷似的凝视眼前的女孩。他情不自禁伸出
手指轻轻抚摸著红润的唇面,像是听到了魔女的低吟,他俯下身,吻住了那渴望
已久的甜蜜……
  身下的人微微有些挣扎,但很快便配合的张开嘴,令付青航轻而易举的探入。
光洁的齿面,温热的内壁,柔嫩的香舌,一切都像他想象的那样美好。虽然有酒
的味道,却不过是增加情调的调味剂而已,慢慢的使他也开始迷醉。
  「嗯……」
  舒艺夏轻哼了一声,瞬间将付青航从迷失中拉了回来。他惊恐的跳开,讶异
自己刚才所做的事。
  乘人之危。
  他懊恼的坐著,後悔的要死。
  忽然他的身子僵住──原本闭眼沈睡的舒艺夏睁开了眼睛直视著他,明亮的
瞳孔在黑夜中闪著熠熠光辉,似乎是在呵责他刚才的所作所为。
  他被吓住了,一瞬间无法解释自己的龌龊行为。他应该知道,他们两个,不
过是契约婚姻。
  他没有权利碰她。
  「热……」
  原本似乎是责难他的黑瞳倏的迷离起来,樱唇轻启,吐出这个字。
  「什、什麽……?」
  付青航强忍心脏狂乱的跳动,不可思议的问道。
  「青航……好热……」
  说著,舒艺夏半撑著身子坐起来,慢慢伸出手勾住付青航的手臂,身子顺势
便软绵绵的倾了过来。
  付青航的心脏一刹那便停止了跳动,僵硬了精神僵硬了身体,接住了那柔若
无骨的身躯。
  「舒……小夏……?」
  怀中的人轻轻扭动了一下,「我难受……」
  「哪里?」
  「好热……」
  舒艺夏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肩膀,全身都挂在了付青航的身上。少女的清香混
合著酒香令他迷醉,身下涌起了冲动。
  「小夏……躺下睡一觉便好了……」
  他闭著眼,几乎是艰难的说出这番话。
  但喝醉了的舒艺夏就像一只任性的小猫,哪里还能听进他的话。虽然是无心,
但不停扭动著的她不啻於在挑战付青航的毅力;而他越是忍耐,便越是无法抵抗
诱惑。
  「小夏……别乱动……」
  他嘶哑著声音说道,但神志已经开始消散。
  「青航……」
  这是带有魔力的声音,婉转动听,丝丝入扣,直拨心澜。被呼唤名字的人犹
豫了片刻,俯身将女孩儿放在了床上。
  白皙的皮肤上泛著粉红的光芒,像是等待他人来采撷的鲜花。
  「如果……如果你真的爱我……」
  他低喃著,望著少女半睡的脸庞,痛苦与难耐纠结在眉心。他握著纤细的手
腕,再也不想放手。
  「难受……」
  她闭著眼遵从本能宣泄著身子的燥热。衣服的纽扣一颗一颗被解开,动作轻
柔,又带著点点犹豫,几次停了下来,耳边响起道歉的低吟,然後继续下去……
  说不准,到底现在谁更加燥热难耐,又是谁才是喝醉没了神志的人。
  胸口的窒闷消失,舒艺夏满足的发出了猫一样慵懒惬意的声音,拨开一直在
身上不停动作的手,舒舒服服的翻了个身睡去。
  听著女孩儿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付青航的动作静止在空中,随即便苦笑起来。
他慢慢站起来,踱到对面的沙发坐下,拾起消失了的理智,不禁一阵後怕。
  幸好即使收了手,一旦真的对舒艺夏做了什麽,即使现在这样暧昧不清的关
系也将不复存在。
  他不能失去她。
  清晨起来,舒艺夏发现自己和衣而睡,她的丈夫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双臂
抱胸,闭眼假寐。
  舒艺夏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和高璇他们喝的酩酊大醉,之後发生了什
麽便再也不知道。
  她下床拍拍付青航,後者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对不起,我好像喝醉了,是不是把你赶下床了?」
  舒艺夏蹲在一边歉意的说。
  「没有。」他揉揉干涩的眼睛说道。「是我怕你休息的不好,自己来沙发的。
舒服点了?」
  舒艺夏点点头,坐到他身边。
  「日後我再这样就不必顾及我,用冷水把我浇醒就行了。说到底,是我昨天
太失态了。」
  付青航躺在沙发上,看著舒艺夏的侧脸,心里有很多话想问。那个肖老师的
话还像根针一样扎在他心坎上,没法让他忽视。
  那个男人说的话他都明白,但如果不经由舒艺夏亲自来证实,他却逼迫自己
不要去相信。
  因为他爱上了这个女人,要维护她也是天经地义。
  「小夏,那个肖老师,」他顿住,在舒艺夏警惕的目光中犹豫了好久才接著
说:「你走後我们稍稍聊了一点……」
  「什麽?」
  果然,舒艺夏一反常态吃惊的问道。「他跟你说了什麽?」
  「他说他精神反常是因为你──」
  说完後他慢慢等待舒艺夏的反应。
  舒艺夏嗤笑一声,反问:「你相信他的话?」
  「我不知道,如果你能给我证实的话……」
  舒艺夏立即打断他的话,「你违背我们的约定了──不可以干涉彼此。」
  她的目光冷下来,刚才还有些撒娇意味的歉意立即消失。
  付青航立即坐起来直视著她:「你不能用这一点当作免死金牌,为什麽我不
可以干涉你的生活?我们是夫妻。」
  「夫妻?」她笑起来,「付先生你似乎忘记我们到底是怎麽在一起的。离婚
才是我们唯一的正途。为了不使彼此尴尬,我们不是一开始便约定好了的吗?」
  他抓住她的胳膊,急急的逼问:「难道你一直都抱著这样的想法跟我在一起
的吗?这麽长的时间难道没有让你对我生出一点点的好感?」
  「你爱上我了?」
  没有直接回答,舒艺夏反而把问题踢给了他。她的眼睛里闪著莫可名状的光
芒,期待著付青航的答案。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竟然不经意的说了出来。但
事已至此他反而也没什麽惧怕的了,於是倒也坦荡荡的回答:「是。」
  「那姚瑶呢?」
  提到这个名字,他的坚定马上打了折扣,但在犹豫了片刻後立即说:「我会
跟她了结的,虽然对她不公平……」
  说著垂下了头,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
  舒艺夏冷眼瞧著,心中笑道──姚瑶,虽然我们的赌局还未真正开始,但结
局如何,我似乎已经能料到了。
  幽静的咖啡店角落里,坐著两个年轻女子。
  一个女子一身休闲打扮,长长乌黑的头发随意绑了个马尾搭在脑後,露出光
洁的额头,神情慵懒惬意,但微吊的眼角是锐利闪动的目光,对视几秒恐怕便叫
人落荒而逃;她对面的女子乌发垂肩,低眉垂目、皓齿朱唇、轻声莺语。
  「如果准备好了,我们便开始吧。」
  绑著马尾的女子呷了口咖啡,慢慢说道。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更多的是
在提醒对面的女子。
  那女子犹豫了片刻,才不确信似的问道:「你真的会遵守你的承诺吗?」
  被问道的女子笑了一笑,「如果你能赢,那也就没了我想要的价值。到时候,
你可以拿走你能拿到的的一切,不过,」她顿了顿,蔻丹指尖轻轻叩著桌面,玩
赏似的看著对面女孩一刹那的僵硬,「如果你输了,便不要说我狡猾算计,只能
说明是你们经不起考验。」
  她的话立即被打断,对面的女子迫不及待的反驳:「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爱!」
  「爱……?」
  有人轻轻笑起,不屑的吐出这个字。
  「那麽,我便祝你好运吧。」
  她留下两份咖啡钱,婀娜著离开。
  走进维汉集团的大厦,女子直奔总台:「总裁的办公室在几层?」
  新来的总务小姐抬头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女子,刚要张口问她是否有预约,便
被身後的前辈一把拉住,恭恭敬敬的代她回答:「总裁办公室在12层,现在总
裁正在开会,是否需要通报一声?」
  「没关系,我上去等他。」
  她微微颔首致谢,转身离去。
  「她是谁?怎麽没有预约便能见总裁?」
  前辈见怪不怪的回答:「不知道了吧,她是总裁的妻子,付家的少奶奶呢。」
  「什麽?!这麽年轻!」
  「难道我们的总裁很老吗?」
  新来的小姑娘盯著消失在电梯里的身影说,「她虽然漂亮,可是总觉得让人
不安心。」
  「呵呵~ 你倒是敢评论付家的少奶奶了?嫉妒?」
  「才不是呢。难道前辈你没有发觉?我姥姥看人可是很准的,她对我说,眼
尾钩圆的女人不能娶,很多貌似诚恳,礼貌周全的清秀女子,骨子里其实相当不
简单,而且眼大水汪汪易惹桃花,就跟总裁夫人一个样。」
  舒艺夏可听不到别人在背後如何评论她的面相,这些说法在她看来是极其愚
蠢的。
  当然付青航也听不到他人评价他妻子的话。他忙的焦头烂额,开会也开的天
昏地暗。因为前一阵子姚瑶自杀的事和对舒艺夏渐起的爱意,使他对公事分心了
不少。以前他整个人都是属於事业的,现在拿出至少一半的精力来在意舒艺夏,
却还要保证公司以往的业绩,实在是让他不堪重负。所以说事情不可理喻便在这
里,每天疲惫不堪回家的他看到妻子,肉体上的疲倦立即便被精神上的快慰安抚,
顿时容光焕发起来。不过今天不用回家他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了,结束完会
议的付青航刚踏出会议室便在走廊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小夏?」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後那身影只是愈加清晰。
  「你怎麽来了?」
  他欣喜若狂的问道,一扫开会时刻板阴霾的表情。
  路过的职员看著他们年轻的总裁玩著变脸秀,感叹见到了好戏之後立即识趣
的离开。
  「我想你会累,所以熬了点汤给你润润。」
  舒艺夏从袋子里端出保温杯,杯子还仔细的用布料细细围著,打开後整个走
廊都弥漫著浓浓的鸡汤味。
  「你怎麽……」
  「很奇怪吗?」舒艺夏反而歪著脑袋露出可爱的表情问他,「妻子给丈夫送
鸡汤是很奇怪的事吗?」
  「当然不。」
  他拉起舒艺夏的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刚才在走廊里他有很多话要说,但碍
於来来往往的他人总也开不了口。现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付青航
终於要一吐以往的疑虑了。
  自从上次告白之後,他们的关系越发微妙起来。原本以为说出自己对舒艺夏
的感情後,起码便能光明正大的看她,但结果却是,连舒艺夏的声音都会让他害
羞的低头。
  这在付青航26年的人生中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趁热喝了吧。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麽样。」
  舒艺夏挽起袖口,动作轻巧的忙活起来。付青航在一边瞅著,忽然说道:
「如果你不爱我,这样只会让我误会。」
  盛汤的手停了下来,她奇怪的望向他。
  「我有些猜不透你了,」他直视她的眼睛,说:「明明是你说我们是契约夫
妻,现在又对我这麽体贴,让我搞不清你到底在想什麽。」
  「不是夫妻便不可以对你好吗?」
  她俏皮的问,却让付青航的心寒了几分。随即她又仿若自问似的低语,「倒
是我,不知道哪里得了你的垂爱。」
  「你漂亮、善良、温柔、体贴──」他剖心似的表白,「没人会比你更加完
美。」
  「肖老师的话你信吗?」
  她忽然抛出一颗炸弹,自己却躲在震波的范围之外,看著付青航口结无语。
  「你是相信的吧。」
  她平静的说出了他的心结,低下头一勺一勺慢慢从杯子里盛出鸡汤。时间停
止了一般,只有付青航低而不稳的呼吸声以及器皿相撞的清脆声重叠在一起,愈
发凸显屋子里的静寂。
  沈闷的空气像厚实的棉被压得付青航喘不过来气,他偷偷瞅著舒艺夏,後者
心无旁骛,根本看不透在想什麽。
  「怎麽不说话了?」
  舒艺夏抬头笑道,顺手将满满一盅的鸡汤递给了他。她打破了屋子的寂静,
却使付青航更加尴尬。
  要说什麽?说我相信?
  在心底一次次摇著头,付青航选择了沈默。
  哪怕是有「相信」这种一瞬间的念头,他觉得也是对舒艺夏的不忠。与「爱」
背离的另一种感情,不可以存在在彼此的面前。爱是神圣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不可以有半点的猜疑。
  起码,他如此坚信。
  「我14岁那年,肖老师做了我的任课老师。」她开口说起以前的事,轻柔
的撩拨付青航的心澜,「我把他当作师长一样尊敬,他却要拉著我一起殉情。」
  寥寥几句,立即令付青航震惊,差点泼洒了手中的热汤。
  舒艺夏半垂著头,目光黯然,三分哀怨七分迷惑,随即她倏的抬起头,澄清
的眸子里尽是仿若求证似的神色,直直的盯著付青航。
  「你觉得这种事发生在一个14岁的女孩子身上会带给她什麽?难道这都是
我的错吗?明明是我的人生布满了阴影,为什麽现在却要接受别人的指责?」
  「小夏……」
  「是不是这样,我连一般的交往都做不到?青航,你觉得我不正常?」
  她拉住他的胳膊,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哀愁,勾起了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这样的欲望在付青航的心里沈积已久,被舒艺夏轻轻一个眼神撩起便冲破了
理智的屏障一泻千里。
  「小夏,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连身子都处在了亢奋的状态。
  她却在此时松了手,慢慢踱到窗边背身而立,纤细的身影透著一丝落寞,却
又强装坚强。
  低低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敲击著付青航的心脏,「我不完美,一点都不完
美。甚至在别人眼里,我是魔女,是勾引别人无耻的狐狸精。青航,我不值得你
去爱,我不值得任何人去爱──」
  「不!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完美的!」
  他急急的说道,拼命表白自己的爱意,生怕哪一个字没有充满自己最深刻的
感情说出来──如果那样,他情愿用自己的生命来向她忏悔。
  「姚瑶才是最适合你的人。我不是,我只会毁了你。」
  「如果失去了你才是毁了我!」
  他快步走上去,把这个其实很柔弱的身子拉进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一切去
体会她的温度、她的呼吸、她一切一切的存在。舒艺夏安静的被他抱著,看不到
的表情里,隐隐流露著一丝复杂的笑。
  两个人相拥好久,连时间都忘记,感受彼此的体温和气息,相互交融在一起。
舒艺夏的头发很柔顺,长长软软的散发著淡淡的花香,付青航拥著她,享受著感
官和精神上的双重愉悦。
  如果心意相通的一瞬能够成为永恒,他情愿付出前世今生的等待!
  「你真的爱我?」
  依偎在付青航怀中的女孩儿低声问道,环著她的手臂收紧了一些,炽热的话
语从头顶飘下来,坚定到义无反顾。
  「我爱你!」
  「可惜你送不了我『月亮』了。」
  有些惋惜的声音。
  「月亮」碎了,碎在了另一个女人的手中。爱情其实是无法系於实物上的,
在那些东西上寄托自己的思念,实质上是不相信自己。
  舒艺夏又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有自己的心才能够相信。
  「不要『月亮』,」他说道,「我要成为你的太阳,一辈子都给你想要的温
暖。」
  你错了,付青航。
  你是夸父,我才是你永远靠不近、也得不到的太阳。
  事情发展到这样是自然而然。
  付青航仰面躺在床上,听著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难掩心中的激动。
  一定是梦,因为不真实的幸福感来的太快,令他无法相信。
  浴室的门哢哒一声推开,舒艺夏浑身氤氲的走了出来,长发湿漉漉的紧贴在
白皙的脖子上,若隐若现散发著诱惑的味道。
  她看了看半躺在床上的付青航,露出可爱的笑容,「你不去洗澡吗?」
  「啊?啊。」
  付青航连忙坐起来,急匆匆的跑进了浴室。他不想让舒艺夏看到自己已经红
透了脸。
  等他出来後,舒艺夏已经准备好了红酒,她递给他一杯,说道:「来庆祝。」
  「庆祝什麽?」
  他不解的问,接过了酒杯。
  「好事。」
  舒艺夏神秘的说,眼睛眯起盯著付青航,笑意复杂,看不透。
  「干杯。」
  她说道,红唇隐没在玫瑰色的液体中,喉咙微动,竟是一番魅惑的风情。
  付青航看的嗓子发干,发呆的举杯一饮而尽。
  舒艺夏拉住他的手,目光灼烁的盯著他看,深情暧昧的令付青航头脑发热。
  他舔舔干涸的嘴,几近艰难的喊出爱人的名字:「小夏……」
  「别出声,让我感受你的存在。」
  光洁的手指掠过他的唇,柔媚的身躯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甜蜜的爱溺的在
他胸口磨蹭著,像极了撒娇任性的小猫。
  他的心脏填补她右胸的空缺;她的心脏填补他右胸的空缺。跳动著,心脏律
动的节奏交织在一起。
  「青航,」她慢慢说道,声音直接传达到他的心脏,「让我成为『夫妻』吧。」
  呼地一下,升腾的火焰从脚底燎烧到了付青航的头顶,令他瞬间目不能视、
耳不能闻。他几乎是颤巍巍的才能搂住怀中的可人,可明明怀中的触感是如此真
实,心里的幸福感却为何飘渺不定、没有实体?
  头有些晕,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舒艺夏的话,付青
航迷迷糊糊倒在床上,所发生的一切不是用身体、而是用精神来感受……
  有人靠了过来,热唇贴在了他的面颊上,带著丝丝的颤抖。他一翻身,将她
拥在了身下。
  她的身体原来是如此娇小。
  迷迷糊糊脱下身下人衣服的时候,付青航不由得感叹道。肌肤滑嫩的能吸住
他的手掌,头发顺滑又似丝带,他闭著眼睛去感受这一切,幸福立即油然而生。
  剩下的,全部便是本能。
  付青航依照最原始的感情来行动,填满内心的渴求。
  先是隔著她身上的蕾丝内衣轻咬,然後将她的内衣往下拉,露出她浑圆的胸
脯;他的唇吻住她左边的蓓蕾,而他的右掌也不断的爱抚她的右乳房。
  小巧、柔软的触感令他迷醉……
  意识也越加混浊起来。
  他看不清身下的人,只能用美好的臆想与手掌的爱抚来勾勒舒艺夏妩媚的面
容、妖娆的身段,朦胧中觉得她面色绯红如晚霞,目光迷离似雾霭。
  卷起舌尖,付青航以画圆圈的方式舔舐她的峰丘,手也不停的压揉她柔软的
丰胸。
  爱抚激增了他的欲望,也勾起了她的快慰。
  身下的人沁出薄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强烈的快感,令她仰起身体迎向
他的唇。
  两只舌头纠缠在一起,付出自己的爱意。
  「我爱你……」
  吸进那清香的呼吸,他吐出自己的眷恋。
  身下的人叹息著,伸出手臂环住了他,像在作著邀请。
  付青航行动起来。他有力的大腿介入她的两腿之间,厚实的手掌往她的大腿
移去,探入她的褥裤内,触摸由她体内溢出的热液,慢慢将她的内裤往下拉。
  即使睁开眼睛,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张模糊的容颜,於是他便索性闭上眼睛,
完全凭著自己的感官去行动。
  单单想著梦寐以求的爱人如今在自己身下平展四肢,便已令他激动不已。
  腰身迅速一挺,他进入了她的身体,轻轻的滑动,换来一声低低的呻吟──
「疼……」
  薄薄的一层膜阻碍了他的进攻,探到深处,立即有温热的血流包裹住了他的
欲望。
  她真的还是处女。
            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一想到这里,付青航全身的血都要逆流了,直冲冲的顶上他的大脑,挤走他
的理智,瞬间眼前一片空白。
  他兴奋的简直浑身都在颤抖,恨不得立即跪下来感谢神的成全。
  「你是我的了……你终於是我的了……」
  低头吻著她闭合的双眼,付青航低低的嚅嗫著,又仿佛告解似的说,「我会
一辈子爱你,再也不离开……」
  追求了那麽长时间的东西,如今终於躺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呜咽的声音慢慢在房间里回荡,女孩儿的身子在微微颤动,她紧紧抓著付青
航的胳膊,灌注自己全部的力气。
  「我爱你、我爱你……」
  她回应著他,带著哭腔。
  他的手握住她的双腿,将她的腿扛在肩上,手指拨开她的私密花瓣,身体则
向前倾斜再深深插入,他的欲望热源开始做深浅、左右、上下的律动。
  「啊……啊……」
  情欲一旦燃起,就永无休止。
  他带领她沈浸在美妙奇特的激情律动里,两人都迷失了。
  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付青航知道她也处在兴奋的巅峰。娇喘的声音也好,
青涩身体的反应也好,无不诉说著对他的爱意,她的臀部配合著他的律动,但仍
赶不上他的速度;付青航将她的身子翻转过去,再由她的背後做最深猛的冲刺…

  心中的渴望得到了极致的满足,肉体的欲求也得到了无上的回应,沈浸在幸
福与感动中的付青航,不停的低吟著自己对爱人的呼唤:「小夏、小夏,我们终
於成为一体的了……不要离开我……小夏……」
  身下的身体瞬间僵硬,低婉哀切的唤著他的名字:「青航……青航……我…
…」
  她的反应却没有引起付青航的注意。他已经快要溺毙在彼此的高潮中,除了
自己,根本无法对周围的一切做出察觉与反应。在感觉到她体内剧烈的痉挛後,
他将灼热的蜜液注入她的体内……
  舒艺夏静静的聆听著,听著付青航对她吐露的爱意,不觉脸上闪过一瞬的静
寂。
  她苦笑了一下,轻轻摇摇头,视线望向了窗外的月亮──皎洁、明亮,遮住
了星星的光芒。
              月亮啊月亮──
  维系在你身上的爱情破碎了。
  身为太阳的我,你却永远也追不到,只能在夜空中对著星星低语,思念在另
一个世界炽热燃烧的我。
  月亮和太阳,永远的擦肩而过──
              玫瑰色的梦──
  一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付青航觉得舒畅极了,从精神到肉体无不得到了酣
畅淋漓的洗礼,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蒸发著畅意与甜蜜。从来没有哪个清晨能
让他感到神清气爽,精神饱满,与爱人在一起缠绵竟然是如此心醉的事,他已经
食髓知味。
  身边的人不在床上,浴室里响著哗哗的水流声。付青航半倚著靠在床上,如
果不是臂弯里还留有温热的触感和属於女人的芬芳,以及床单上刺目的血迹,或
许他以为那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体验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细细摸著殷红的似花一般的痕迹,那就是灼烧他心灵的火,心中有内疚也
有幸福。昨天晚上他似乎喝多了,有些不知节制,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小夏。
  他打定主意等会儿对爱人道歉。听到浴室门开,他回头说道:「小夏,昨天
晚上……呃!」
  他倏的愣在床上,表情霎那凝固,就像晴空霹雳打得他愣愣的,怎麽也无法
接受、理解目前的状况。
  「你?!!姚瑶?」
  为什麽是她?
  看著付青航吃惊的表情,姚瑶揪紧了衣襟,垂下了头,无助而哀切的倚在门
框上,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一眼。
  就这麽彼此僵持著,一个什麽都不了解,一个什麽都不愿意说,窒息的气氛
在慢慢流淌。
  终於,付青航跳下床,疾步走到姚瑶面前,抓著她细嫩的胳膊不断的摇晃:
「为什麽是你!你怎麽在这里?小夏呢?小夏哪里去了?」
  他推开姚瑶,冲到浴室里,但除了氲气,里面谁都没有。他愣了几秒,又急
速返回屋内,不放过任何角落搜寻一个人的存在。但酒店的房间就那麽大,自始
至终,这里只有他和姚瑶两个人。
  姚瑶一声不吭,哀怨的看著付青航发了疯似的找寻舒艺夏,他的眼中没有她。
  终於他注意到了姚瑶裸露在外肌肤上的红印,腾地一下击倒了付青航。
  他指著她,颤巍巍的说:「难道……难道……」
  没有说出来的话,彼此都明白。
  她点点头,凄婉的默认了一切。
  「为什麽?!」
  付青航抓起那娇小的身躯,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叫道:「应该是小夏的,
但为什麽会变成你!!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说啊!!」
  「青航……」
  姚瑶目光含泪的握住他的手,凄苦的说:「从一开始便是我,不是舒艺夏…
…」
  「不会的!」他厉声打断她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跟我在一起喝
酒的明明是小夏!不会是你!」
  他指著桌子上的酒杯,其中一个的杯沿还清晰的留著淡红色的唇印。
  「是舒艺夏,不会错的!」
  「但与你上床的却是我……」
  她忍不住流著泪,抽泣著说:「你喝醉了之後,是舒艺夏开门让我进来,之
後,也是我和你……」
  付青航静静地听著,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姚瑶,为什麽你……」他摇著头,像是否认一切似的急切的说:「不可能
的!我以为那是小夏,也是以抱著小夏的心情来对她告白的。如果真的是你的话,
你不可能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但为什麽偏偏你还要接受我?你明明知道,我并不
是在与你做爱!」
  他的话击中了姚瑶的痛处,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秀气的面孔早已泪流满面
──他喝醉了的时候忽视她,为什麽醒来後还要残忍的对待她?
  「因为我爱你!即使知道这个赌局我必输无疑,我也还是想赌赌看,我们之
间的感情不会如此不堪一击!我得到了你的身体,但却失了你的心!」
  「赌局?你跟小夏做了赌局?」
  姚瑶垂著头,不肯再说下去。
  他随即又想到了什麽,不禁怀疑起昨晚的种种──舒艺夏反常的热情,以及
自己很快便有了醉意神志模糊。
  他的酒量并不差,不会因为一杯红酒便失了态,连最後躺在自己身下的人是
谁都不知道。然而昨天晚上,他的确是没有察觉到与自己做爱的其实是姚瑶。
  「小夏呢?」他推开姚瑶,匆匆穿上衣服,拉著姚瑶问道:「她去了哪里?
你应该知道的吧!」
  姚瑶递给了他一个信封,说道:「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是她让我留给你
的。」
  付青航迫不及待的抢过信封,立即便拆开来看。
  里面飘出一个表格,慢慢的坠到地上,就像付青航从幸福顶端坠落的心。他
拾起来一看,不禁天昏地暗。
  那是已经有了舒艺夏签名的离婚协议书。
  白纸黑字刺的付青航头晕目眩。
  同时从信封里飘下来的还有一张纸,上面是舒艺夏洒脱的字迹──
  付青航:见到这封信,便说明我和姚瑶的赌局结束,而我赢了。
  别怪我无情,我给姚小姐一个机会的同时,也给了你一个机会。
  不用怀疑,我在酒里下了安眠药──药力不算太大,只是令你迅速神志模糊。
  你却将姚瑶当成了我,毫无意外的。
  如果你觉得这一晚的回忆在得知真相之前是甜美的,那便是我给你的最後礼
物。
  这并非对你不公平,如果神志不清醒就能将别的女人当作是我,那你对我口
口声声的爱意也不过如此。於理,你对不起我;於情,你对不起姚瑶。离婚才是
我们的正途。
  我不会对你感到失望,也不奢求你还能爱著这样的我,只是与你的赌局,我
也赢了。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等你签字後立即生效。
  就像我们以前的约定,我什麽都不要,不要你的人,也不要你的财。
  这些我都给姚瑶,这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
  我去了哪里你不必知道,一个游戏结束,我总要开始新的。
  ────舒艺夏。
  信从付青航的手里掉了下来,他垂头丧气的坐到床上,木木的看向前方,什
麽都没法去思考。
  姚瑶拾起信,越看手便越是颤抖,最终哀叫了一声颓丧著倒下──正如舒艺
夏所言,她得到了付青航的人,却失了他的感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女人,
自己得到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她神情恍惚的喃喃著:「不要你的人、不要你的财……可你明明拿走了他的
情……」
  他们多年来的感情到底还是抵不过一个女人的魅惑,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今後无论她是否跟付青航在一起,那个女人嚣张而邪魅的音容笑貌都会在他
们眼前浮现,挥之不去,像梦魇一样笼罩他们的一生。
  在他们的生命里,再也忘不了舒艺夏。
  这个女人,就这样绝然而绝情的消失了。
  半夜的时候,舒艺夏回了趟家。
  大门被砸的砰砰作响,舒妈妈披著外衣来开门,不想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小夏?你怎麽回来了?」
  「我跟付青航离婚了。」她平静的说,一边换下鞋子往屋子里走。
  舒妈妈愣在玄关,待看到女儿从房间里拖著大皮箱往里塞东西的时候,才猛
然回过神来。
  她匆匆跑过去,讶异的问:「离婚?你跟青航离婚了?为什麽?」
  「为什麽?」舒艺夏头也不抬自顾自的忙,「从一开始的时候你们不也是在
赌吗?看到底是豪门能改变我,还是我将付家搅得天翻地覆。现在这样的结果,
我不信你们从来没有料想过。」
  「小夏!」
  舒妈妈惊恐的叫道。舒爸爸听到声响也起来了,女儿的房间里乱成一片,忽
然回家的小夏正忙著收拾行李,自己的妻子面色苍白的站在门口。
  「小夏,为什麽要这样?付家他们都是好人!」
  「对,在你们看来,除了你们的女儿我之外,谁都是好人。但我却不是以此
来挑选游戏选手的。」
  她将最後的一件物品塞进了行李,合上盖子後重重的拍了拍,然後心满意足
的长舒了一口气,看著在一边心惊的父母,才慢慢开口道:「妈妈,那个时候,
你记不记得对我说过什麽?」
  舒妈妈愣了一愣,随即听到她的女儿说道:「当你知道肖老师胁我自杀後,
你说的话。」
  她努力回想,却毫无印象。那个时候,他们只是在诧异於自己女儿的竟然是
个贪婪而自私的人,14岁的女孩子,可以将人心玩弄的炉火纯青。
  「你说,我这麽做是不对的──简直就是病态。」
  「小夏!」舒妈妈惊呼道,「我没有那麽说。」
  「对,你没有那麽说,但你那时的眼神却是如此表达。」舒艺夏平静的声音
慢慢响起,仿佛她现在回忆的,是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什麽是对,什麽是错?
假如肖老师坚定一点,便也不会被我轻易乱了阵脚吧。」说著,她笑起来,还是
那麽的好看。
  「你们把我嫁到付家,不过是希望有个比我优秀的男人来约束住我。我是爱
情的试金石,如果付青航今日能因为我而抛弃姚瑶,日後自然有可能因为别的女
人而抛弃我。但在我的游戏里,我要作永远的赢家。」
  「小夏……」
  「我并非不相信爱情,所以我要去找一个永远都不会让我腻烦的对手。看看
在名为『爱情』的游戏里,谁能战胜谁。」
  最後,她的视线挨个扫过自己的父母,轻轻说:「我不相信这虚无的东西,
我只相信能得到的。」
  付青航从幸福顶端与姚瑶一起坠入地狱的时候,舒艺夏已经收拾妥当站在了
机场内。
  「没想到竟然是你来送的我。」
  她面色平静的对卓泽渊说道──後者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她的行踪。
  「你难道不想在这里把我大卸八块吗?」
  她甜甜的笑著,却说著调谑的话。
  「我并没有打算放弃你。」
  站在舒艺夏的身前,他明明高出近一个头,但心理上却矮了三分。
  「原来卓先生是如此死缠烂打之人。」
  「或许我跟你一样。」卓泽渊注视著那漂亮的眸子说道:「对到了手的东西
便没了兴趣,得不到的却偏要去追──我们都是爱情的自虐狂。」
  「你错了,」她莞尔道,「我是爱情的施虐狂。」
  「对,我们是很般配的一对。」
  舒艺夏轻笑起来,对他的话未置可否。她只是说:「你一辈子都得不到你想
要的东西。」
  「或许。」卓泽渊倒也坦然,「付青航也许是夸父,永远都只能跟在太阳的
後面追赶,而我却要作後羿,终有一天要射中你的心。」
  她大笑起来,旁若无人肆无忌惮,似乎听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终於,她
顺了口气,快乐异常的问:「这麽说,你是要跟我玩一场新的游戏咯?结局或许
会很惨烈。」
  这笑容给了卓泽渊极深的印象──他想起了图兰朵,只有鲜血与死亡才能令
她一展美丽的笑颜。
  付青航到底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正如舒艺夏所言,他对不起姚瑶,只能用婚姻来弥补她。可是彼此都深知,
这才是真正的契约,没有爱情的存在。
  姚瑶终於得到了她想要的人,却还不如什麽都没发生。
  付老爷子那边始终是个麻烦,但到底也被付青航强硬的瞒了过去。维汉总裁
夫人易主的新闻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时间久了,慢慢也被人淡忘。姚付两家的联
合毕竟是强强联手,比起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孩儿要好上许多。
  付青航和姚瑶结婚的那天,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礼物──两张百老汇的戏
票。
  剧目是《伊丽莎白一世》,那个终生未嫁的童贞女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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